那迥异于拖行声的、湿漉漉的摩擦声,如同冰冷的毒蛇,沿着村后的道路缓缓游弋,最终消失在村庄的另一头,并未再次光顾夏天家附近。但那股随之弥漫开来的、带着水腥味的阴冷寒意,却久久不散,仿佛在空气中留下了无形的印记。
夏天在院角的阴影里又蹲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双腿麻木,浑身冻得冰凉,确认那声音没有再返回,才敢稍微活动一下几乎僵硬的身体。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每一步都轻得像踩在棉花上,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他才敢大口喘息,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今晚的遭遇,虽然避免了正面冲突,但带来的信息却更加令人不安。那东西改变了行为模式,声音也不同了,这意味着什么?是因为木牌不在身边,它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开始无差别地巡游?还是说……它的形态或者能力,正在发生变化?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预示着情况在恶化。
他将藏在床底的木牌重新拿出来,握在手里。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老道士说它是“钥匙”,也许……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和观察了。他需要更主动地利用这块木牌,哪怕这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疲惫和紧张如潮水般涌来,他握着木牌,和衣倒在床上,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昏睡。然而,睡眠并不安宁,光怪陆离的噩梦纠缠着他,破碎的画面里充斥着污浊的水缸、扭曲的符文、陈伯惊恐的脸和老道士深邃的眼神。
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母亲带着哭腔的惊呼吵醒的。天刚蒙蒙亮。
“小天!小天!快起来!出事了!”
夏天一个激灵坐起,心脏骤然收紧。他冲到门口打开门,只见母亲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地站在外面,手指着院门方向,语无伦次:“门……门上……血……有血!”
夏天的脑袋“嗡”的一声,昨夜那不祥的预感成真了!他顾不得多想,几步冲到院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血液几乎凝固。
原本暗红色的旧木院门上,被人(或者说,被某种存在)用某种暗红近黑的、粘稠的液体,歪歪扭扭地涂画了几个巨大的、不成形状的符号!那符号扭曲盘绕,与他手中木牌上的符文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狂乱和充满恶意!液体尚未完全干涸,正沿着门板缓缓向下流淌,留下几道狰狞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正是他熟悉的、“半截缸”特有的气味!
这不是恶作剧!这是警告!是挑衅!是赤裸裸的死亡通知!
邻居们也都被惊动了,但只敢远远地看着,指指点点,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没有人敢靠近。王宝也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看到门上的“血字”,胖脸瞬间失去血色,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天……天哥……这……这是……”
夏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近一些,忍着强烈的呕吐感,仔细观察那些符号。它们杂乱无章,不像是有意义的文字,更像是一种愤怒、怨恨情绪的直接宣泄。但其中几个笔画的走向,隐约指向村西头——老道士居住的那个方向!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夏天的脑海!昨夜那摩擦声是往村西头去的!而老道士,是除了陈伯之外,另一个明确知晓内情的人!陈伯已经失踪,凶多吉少,那么老道士……
“不好!道长!”夏天失声喊道,也顾不得门上的污秽,转身就对王宝喊,“宝儿!快去老道士那儿看看!”
王宝也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但看到夏天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急迫,还是咬牙点头,转身就往村西头跑。
夏天留在原地,看着门上那狰狞的“血字”,浑身冰冷。这不仅仅是警告,这更像是一种宣告:我知道你们的一切动向,我知道谁在帮你们,而你们,无处可逃。
母亲在一旁低声啜泣,几乎崩溃。夏天扶住母亲,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安抚:“妈,别怕,可能是……是有人恶作剧,我这就把它弄掉。”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这绝不是什么恶作剧。
他打来水,找来破布,强忍着那刺鼻的腥臭,开始用力擦拭门上的污渍。那粘稠的液体极其顽固,颜色深黑,怎么擦都留下一片片污迹,仿佛已经渗入了木头里。
就在他奋力擦拭的时候,王宝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眼神空洞,像是看到了什么极致的恐怖景象,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嗬……嗬……”的抽气声。
夏天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丢下抹布,抓住王宝的胳膊:“宝儿!道长怎么样了?!”
王宝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哆嗦,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嘶哑破碎:“死……死了!道长他……他死了!挂在庙门口……脖子……脖子被扭断了……墙上……墙上也有字!”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夏天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老道士……死了!就在他昨晚离开后不久!那个看起来疯癫、却可能是村里唯一对“半截缸”有所了解、并给了他一线希望的人,就这么被残忍地杀害了!而且,是以这种极具震慑和警告意味的方式!
墙上也有字?和门上的符号一样吗?它是在用这种方式宣告,任何试图帮助他、窥探秘密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恐惧、愤怒、绝望、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滔天巨浪,将夏天彻底淹没。陈伯失踪,老道士惨死,所有的线索和可能的外援,在一夜之间,被那只无形的黑手干净利落地斩断!它是在系统地、有条不紊地清除障碍,将他彻底孤立起来!
现在,他真的成了孤身一人,面对一个强大、残忍、且对他知根知底的百年怨灵。门上那尚未擦净的污秽符号,像是一张嘲讽的鬼脸,无声地宣告着他的末路。
夏天看着哭泣的母亲,看着吓傻的王宝,看着远处村民恐惧又疏离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场由百年前罪孽引发的死亡游戏,已经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而他自己,就是棋盘上那个被将死的、孤零零的王。
他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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