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的突然出现，以及他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锐利眼神，让夏天和王宝都僵在了原地，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王宝更是“妈呀”一声，直接缩到了夏天身后，浑身抖得像筛糠。
夏天强压下心头的惊骇，迎着老道士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陈……陈爷爷，我们……我们有事想请教您。”
老道士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异常清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夏天，目光尤其在他放着木牌的口袋位置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难明。他缓缓走进庙内，将药锄靠在墙边，然后盘腿在草席上坐下，指了指面前的空地：“坐。”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的含糊和疯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夏天拉着几乎瘫软的王宝，小心翼翼地坐在老道士对面。破庙里气氛凝重，只有山风穿过缝隙的呜咽声。
“陈伯不见了。”夏天直接切入主题，紧紧盯着老道士的表情。
老道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浑浊的眼珠动了动，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悲哀，又像是了然。他叹了口气，那口气悠长而沉重，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岁月：“他点了睛，惊了蛇，自然留不得了。”
“点了睛？惊了蛇？”夏天不解。
“他认出了那东西的凭依，还嚷嚷了出来。”老道士指了指夏天的口袋，“对于那种存在而言，这就等于点了龙睛，醒了睡蛇，它容不得知情人多嘴。”
夏天的心猛地一沉。果然，陈伯的失踪与木牌、与“半截缸”直接相关！“那……那陈伯他……”
“凶多吉少。”老道士言简意赅，语气平静得可怕，“魂魄恐怕已被拘去，成了那缸中怨气的养分。”
王宝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问：“道……道长，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它为什么要缠着天哥？还有救吗？”
老道士的目光再次落在夏天脸上，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娃子，你身上，有股味儿，是祖上传下来的因果债，瞒不过它，也瞒不过我。”
夏天浑身一震，脱口而出：“您……您知道我家祖上的事？”
“略知一二。”老道士淡淡道，“百年前，夏家老大夏明远，收留的那个外乡女子，并非简单的‘失德被逐’。其中另有隐情，涉及一桩见不得光的丑事和一条人命。那女子死前怨气冲天，又恰逢极阴之时、极秽之地，魂魄不散，怨念依附于溺毙她的那口破缸，日久成祟，便是你们所说的‘半截缸’。”
老道士的话，印证了夏天从族谱上猜到的真相，甚至更具体！“丑事”、“人命”，这几个字让夏天手脚冰凉。先祖造下的孽，远比他想象的更肮脏、更沉重。
“那……那块木牌……”夏天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用布包着的木牌，手有些颤抖。
看到木牌，老道士的眼神微微一凝。他并没有接，只是远远看着，眉头紧锁：“这牌子……是后来之物。当年那件事后，村里请来过一位游方术士，试图镇压。这木牌，据说是那术士留下的，本意是想以此牌为引，将那股怨念封禁于山神庙之下。可惜……”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讥诮之色：“那术士学艺不精，或者说，低估了那怨念的凶戾。封印不成，反而可能让这牌子成了那怨灵的一部分，或者说，成了一个……信物。持牌者，会被它视为特殊的存在，或许是仇敌后裔的标记，或许是……它挑选‘新缸’的凭据。”
“新缸？”夏天和王宝异口同声，脸色煞白。
“怨灵无形，需凭依之物。那口破缸早已碎裂，它的怨念需要一个新的‘容器’来承载和壮大。”老道士的目光如刀，刮过夏天的脸，“你夏家血脉，与它有最深因果，无疑是最佳选择。它缠着你，敲门示警，都是在试探，在逼迫，最终目的，恐怕就是要让你的身体，成为它新的‘缸’。”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似乎知情的老道士口中听到“新缸”的恐怖含义，夏天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恐惧，胃里翻江倒海。成为那种怪物的容器？那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道长！求您救救天哥！”王宝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磕头，“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您能看出门道，肯定有办法对付它！”
老道士没有看王宝，目光依旧锁定夏天，声音低沉而严肃：“办法……不是没有，但极其凶险，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什么办法？”夏天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声问道。
“两个选择。”老道士伸出两根干枯的手指，“其一，化解。找到那女子遗骸，或与它关联极深的旧物，以法事超度，化解其百年怨气。但这需要准确找到遗骸，且超度之法极为艰难，成功率微乎其微，一旦失败，必遭反噬，魂飞魄散。”
“其二，镇压或毁灭。”老道士收回一根手指，“找到比它更凶戾的存在，或者利用极强的法器、阵法，将其灵体打散或永久封印。但这需要机缘和强大的力量，非一般人所能为。而且，强行镇压，若不能根除，怨气只会积累更深，后患无穷。”
顿了顿，他看着夏天，意味深长地说：“而你这块牌子，看似是催命符，但福祸相依，或许……也能成为一线生机。只是具体如何运用，贫道还需仔细推敲。但无论选哪条路，都必须尽快行动。它已经盯上你了，陈伯的失踪意味着它不再满足于恐吓。下一次，可能就是直接动手了。”
老道士的话，像是一盏摇曳在狂风中的烛火，既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又照亮了前路上更加深邃的恐怖。化解？镇压？无论哪一条，都布满荆棘，通往未知的深渊。而那块冰冷的木牌，究竟是开启生门的钥匙，还是加速毁灭的引信？
夏天紧紧攥着那块木牌，感受着它传来的冰凉触感，仿佛能听到百年前那个枉死女子无声的哭泣和滔天的怨恨。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家族的罪孽，百年的诅咒，最终必须由他来面对。
他抬起头，看向目光深邃的老道士，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道长，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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