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土墙触感透过薄薄的褂子渗入皮肤,让张彬混乱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外面院子里,那位“母亲”王桂兰似乎忙活别的去了,暂时没了声响。
他深吸了几口气,那带着泥土和旧木头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逼迫他接受眼前的现实。
他死了,又活了。活在了一九四九年的北平,成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少年。
水盆里那张陌生的、苍白的少年面孔,还在他脑海里晃动。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多了一丝挣扎过后的决绝。不管多么荒谬,他现在必须站起来,走出去,面对这个新的身份,新的“家人”。露馅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这具身体很是虚弱,四肢乏力,显然原主的生活并不宽裕。他适应了一下这缩水了不少的身高和视野,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旧褂子,确保盘扣都系得整齐——这是他从原主零碎记忆里扒拉出的模糊习惯。
他走到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后,停顿了一秒,手掌按在粗糙的木板上,然后用力拉开了门。
更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伴随着院子里真切的声响。这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院落,青砖铺地,角落垒着些杂物,一只芦花鸡正在墙角刨食。对面和两旁都是类似的平房,烟囱里冒着淡淡的炊烟。
一个围着蓝色围裙、脑后挽着发髻的中年妇女正背对着他,在水缸旁舀水。她身形瘦削,动作却利索得很,肩膀微微耸动,显出一种长年累月操劳形成的韧劲。
听到开门声,她转过身来。面容清瘦,眼角带着细密的皱纹,脸色有些蜡黄,但一双眼睛却很亮,透着干练和温和。看到张彬,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哟,真起来啦?刚叫你没动静,还以为你又赖炕呢。”她说话语速不快,带着北平胡同里特有的腔调,“脸色咋还这么白?是不是夜里又蹬被子冻着了?赶紧的,灶上窝着头热水,去洗把脸醒醒神。”
这就是王桂兰。根据那些记忆碎片,是他现在的母亲。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隔阂的暖意,随着她的话语和眼神流淌过来。
张彬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他依言走向院子一角用石板垒砌的简易灶台,上面坐着一个铁壶,壶嘴正冒着丝丝白气。
他拿起灶台边挂着的搪瓷缸子,从壶里倒了点热水,又兑了些凉水缸里的冷水,低头洗脸。温热的水流扑在脸上,暂时驱散了那层虚浮的苍白,也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沉淀。
正擦着脸,东边那间屋的门帘一挑,一个姑娘走了出来。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件半新的蓝布学生装,剪着齐耳短发,眼睛明亮,透着一股这个时代进步青年特有的蓬勃朝气。她怀里抱着两本书,书页有些卷边。
“妈,咱啥时候去布铺?我们学校下午还要组织排练秧歌,庆祝大会呢!”姑娘的声音清脆,像早晨落在瓦片上的阳光。她看到张彬,眉头一挑,“小彬你也快点,磨蹭啥呢?”
这是姐姐张芸。记忆告诉她,这个姐姐学习很好,思想进步,是家里的骄傲,偶尔会嫌弃原主有点闷有点笨。
“催啥催,让你弟缓口气。”王桂兰嗔了女儿一句,转头又对张彬说,“洗好了就进屋,早饭在锅里温着,凑合吃点,咱就得走了,晚了红布真该买不着了。”
张彬跟着母亲和姐姐走进刚才出来的那间正屋。屋子比他的小屋稍大些,兼做了厨房和饭厅。屋里光线偏暗,靠墙垒着土灶,一口大铁锅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一张矮旧的四方木桌,周围摆着几个小板凳。
王桂兰揭开锅盖,从里面拿出两个黄黑色的窝窝头,又端出一小碟咸菜丝,放在桌上。窝窝头看样子是玉米面混合了麸皮或者别的什么粗粮,摸上去硬邦邦的。咸菜丝黑乎乎的,闻着有一股浓浓的酱味。
“快吃吧,你爸一早就上工去了,给你们姐俩留的。”王桂兰说着,自己也拿了个窝窝头,掰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显然已经吃过了,只是陪着他们。
张芸拿起一个窝窝头,啃得很快,心思显然已经飞到了合作社和学校的排练上。
张彬学着样子,拿起那个粗粝的窝窝头,咬了一口。口感拉嗓子,味道泛苦,远不如闻着香。他艰难地咀嚼着,就着咸菜往下咽。这和他那个时代精细的白面馒头、大米饭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但他从身体深处感到一种确切的饥饿感,驱使着他一口口吃下去。
他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屋子。家具很少,一个掉了漆的橱柜,一张磨得发亮的条案,墙上贴着几张崭新的印着口号的红纸,算是唯一的装饰。屋顶甚至能看到檩条,角落里放着几个摞起来的麻袋,不知道装着什么。
父亲张建国,娄氏轧钢厂的中级技工。在这个时代,这算是不错的职业,是家里的顶梁柱。但养活四口人,显然也让这个家庭捉襟见肘。从食物到用具,无一不透露着节俭和清贫,但同时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透着一种顽强的、认真过日子的劲儿。
“妈,爸今天能准时下班吗?明天就是大会了,厂里是不是也得组织去看?”张芸咽下最后一口窝窝头,问道。
“兴许吧,你爸说厂里也忙,娄老板也挺重视。”王桂兰收拾着碗筷,“咱管好咱自个儿,把彩旗买回来,把屋里屋外收拾利索,就是支持了。”
张芸点点头,又催促起来:“小彬你快点吃!”
张彬加快速度,把最后一点窝窝头塞进嘴里。粗糙的食物划过喉咙,带来一种真实的饱腹感,也让他更深刻地意识到,那个可以点外卖、可以抱怨伙食的外卖员张彬,正在远去。他现在是一九四九年的张彬,是这个清贫却温暖家庭里的一员。
他站起身,看着母亲和姐姐。
“我吃好了。”他试着开口,声音还有些干涩。
王桂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儿子今天格外沉默,但也没多想,只当是没睡醒。“行,那咱走吧。芸儿,把钱拿好。”
张芸从橱柜一个小铁盒里小心地取出几张旧纸币,数了又数,才揣进兜里。
王桂兰解下围裙,仔细挂好,又捋了捋鬓角的头发。
“走,买彩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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