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长公主见杨景曦似乎颇喜欢那梅花酥,又见她方才一首诗震动了全场,心中更是喜爱,便笑着开口道:“景曦若是喜欢这梅花酥,回去时本宫让人多包些给你带上。这是府里点心师傅的拿手绝活,外面可是吃不到的。”
杨景曦放下手中咬了一口的酥点,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多谢长公主美意。这梅花酥确实清香可口,甜而不腻。不过……”
她话锋一转,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几株开得最盛、花瓣上还带着晶莹露珠的白梅,眼中流露出几分真正的兴趣,“品尝他人巧手制成的点心固然是一种享受,但若能亲手采撷这带着晨露寒香的梅花,回去自己试着制作一些梅花糕、梅花露,或者插入瓶中静静观赏,体会一番‘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乐趣,或许别有一番风味。”
她说着,转向靖安长公主,语气带着一丝晚辈向长辈的恳请,却又不失身份:“长公主,不知景曦可否向您讨个人情,允我采摘一些您园中的梅花带回去?我看那几株白梅,玉蕊初绽,香气清冽,正是最好时候。”
靖安长公主闻言,倒是有些意外,随即失笑:“本宫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想折几支梅花。这有何难?你看中哪株,尽管……”她话未说完,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便插了进来。
只听安国公的侄女陈淑兰用她那特有的、带着几分矫揉造作的尖细嗓音,故作惊讶地开口道:“哎呀!真是没想到呢!”
她用手帕掩着嘴,眼睛却瞟向杨景曦,话里话外透着股阴阳怪气,“护国公主殿下身份何等尊贵,陛下赏赐、王府供奉想必是应有尽有,什么稀罕点心吃不到?怎的还……还亲自向长公主殿下讨要起这还没完全开放的梅花来了?知道的呢,说是殿下雅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呵呵,还以为公主府里短了这些呢。”
她这话说得极其刁钻,看似玩笑,实则暗指杨景曦小家子气,甚至影射公主府拮据,连几支梅花都要讨要。她这一开头,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的李婉茹和孙妙仪立刻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连忙附和。
李婉茹故作端庄地笑了笑,语气却带着刺:“淑兰妹妹快人快语,话虽直了些,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护国公主殿下劳苦功高,想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些许梅花,确实……显得有些过于简朴了,与殿下身份不甚相符呢。”她言下之意,是讥讽杨景曦上不得台面。
孙妙仪更是故作叹息状,摇头道:“是啊,殿下。赏梅重在欣赏其风骨神韵,折枝而归,岂不落了俗套,坏了这份天然意趣?未免……可惜了长公主殿下园中这片精心养护的美景了。”她这话,直接给杨景曦扣上了一个“煞风景”、“俗气”的帽子。
三人一唱一和,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场面顿时又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和紧张。所有人都看着杨景曦,想看她如何应对这近乎羞辱的刁难。
靖安长公主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圆场,却见杨景曦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她抬起头,目光并没有立刻看向陈淑兰三人,而是先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最后那清冷而威严的目光才如同实质般,定格在陈淑兰、李婉茹、孙妙仪三人身上。
方才作诗时的温和笑意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冰冷威压。她的声音并不高昂,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本宫倒是不知道,原来在这赏梅宴上,向主人表达对某株花的喜爱,并恳请采摘一二带回欣赏,竟成了一件‘有失身份’、‘落入俗套’、甚至需要被质疑动机的事情了?”
她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淑兰:“陈小姐,本宫倒是想请教,依你之见,何为尊贵?是守着满屋金玉,对世间美好事物嗤之以鼻,视为俗物?还是如你这般,以己度人,仅凭他人一个简单纯粹的喜好,便能臆测出诸多不堪,并公然宣之于口,这便是你安国公府的家教和所谓的‘尊贵’吗?”
陈淑兰被这毫不留情的质问噎得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景曦又看向李婉茹和孙妙仪:“李小姐,孙小姐。本宫竟不知,欣赏梅花的风骨神韵,与喜爱其形、其香,欲带回家中继续品味,竟是互斥之事?在本宫看来,懂得欣赏美,并愿意亲手去触碰、去创造、去延续这份美,远比只会站在一旁空谈风骨、却对他人的雅兴指手画脚、妄加评判要来得真实可贵得多!”
她的声音逐渐带上了一丝凛然之气:“本宫在边境时,见过真正的苦寒,也见过冰雪中挣扎求生的野梅。那时便知,美,从来不是用来束之高阁的,而是用来感受、用来珍惜、用来融入生活的!今日向长公主讨要几支梅花,是觉得此花甚美,长公主亦是爱花惜花之人,必能理解这份心情。而非如某些人,心中只有高低贵贱、身份体面那点算计,早已失了赏花的本心!”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既驳斥了对方的荒谬逻辑,又升华了主题,更隐隐将对方钉在了“肤浅”、“刻薄”的耻辱柱上。
陈淑兰、李婉茹、孙妙仪三人被训斥得面红耳赤,浑身发抖,尤其是最后那句“失了赏花的本心”,让她们所有自以为是的“风雅”都显得无比可笑。她们恨不得立刻消失,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靖安长公主此时方才缓缓开口,她看向杨景曦的目光充满了赞赏,语气却带着一丝对那三人的敲打:“景曦这番话,说得在理,也说得透彻。赏花品茗,本是雅事,心之所向,便是风雅。若是心存计较,处处比较,反而落了下乘,徒惹人笑。”
她目光淡淡扫过面如死灰的陈淑兰三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淑兰,婉茹,妙仪,你们三个丫头,平日里也是读了不少书的,怎的看事情反倒有些狭隘了?今日之事,确是你们失言了。往后还需放宽心胸,多看看这世间的美好,而非只盯着那些虚浮的表面。”
三人被长公主当众训诫,更是无地自容,只能低着头,声如蚊蚋地应道:“是……谢长公主殿下教诲……臣女知错了……”
经此一番,再无人敢对杨景曦有丝毫质疑或不敬。这位护国公主,不仅才情绝世,其胸襟、气度和口才,更是碾压全场。
靖安长公主当即笑着吩咐下人,将那几株开得最好的白梅,精心剪下数枝,用精美的花瓶盛放好,送到杨景曦的马车上。这场赏梅宴,终于在波澜起伏后,缓缓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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