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足下生云,驮着道玄,不疾不徐,入了那辕门高耸、旌旗猎猎的人族大营。
营内早已肃立两班。
左边是阐教门人,广成子为首,赤精子、太乙真人、玉鼎真人、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等。
个个仙风道骨,或戴九扬巾,或束鱼尾冠,身穿八卦仙衣,足踏登云履,手持拂尘、玉如意、宝剑等物,宝光隐隐。
右边是截教群仙,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无当圣母、龟灵圣母、赵公明、三霄娘娘等。
或挽双抓髻,或戴一字巾,或顶碧玉冠,身着大红袍、云纹服、鹤氅衣,腰间丝绦紧束,佩着金蛟剪、混元金斗、定海珠等异宝,气势非凡。
更有那散修高人,如燃灯道人,头戴莲花如意冠,身披杏黄八卦袍,手持念珠,面容古拙,静立一旁。
道玄于主位坐定,那麒麟自化一道金光,隐入其袖中。
“见过道玄师兄!”
阐截二教弟子,无论辈分高低,此刻皆躬身行礼,口称师兄,声震营帐。
燃灯道人亦稽首:“见过道玄道友。”
道玄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正待开口训话,商议如何对付那铜头铁额、刀枪不入的蚩尤。
忽闻营外天际,传来阵阵龙吟!
其声清越激昂,穿云裂石,直透九霄。
营中众仙皆是一惊,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东方天际,祥云滚滚,瑞气千条。
云头之上,当先一人,头戴飞龙金冠,身着锁子连环黄金甲,外罩大红团龙袍,腰束八宝狮蛮带,足蹬覆海踏云靴。
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颌下三缕长髯,飘洒胸前,端的是威风凛凛,贵气逼人。
周身大罗仙光流转,隐有龙影盘绕,正是东海龙王——敖广!
其修为,赫然已臻大罗金仙之境!
敖广身侧,紧跟着一员龙将。
此将身高丈二,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眼若铜铃。
头戴分水闹海盔,身穿玄鳞覆海甲,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开山巨斧,煞气腾腾,亦有太乙金仙巅峰的修为。
正是那龙族战神——应龙!
敖广身后,更有数百龙族精锐,或持枪,或仗剑,或操珠,或控水,个个鳞甲鲜明,妖气冲天(龙气?不不,在龙王口中,这叫仙灵瑞气),列成阵势,好不威风。
原来,敖广在东海龙宫正享用着千年份的珊瑚海藻沙拉,忽感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原来是宝贝儿子敖丙传来加急玉符。
玉符中言:“父王!速来!天大的机缘!方丈岛道玄上仙,带着座下诸位师伯,亲临人族,助那轩辕人皇大战蚩尤去了!场面老大了!”
敖广一看,手中玉碗“啪嗒”掉在地上,珍贵的沙拉撒了一地。
“哎呀呀!道玄老爷出山了?!此乃我龙族表忠心、刷存在感、抱大腿的千载良机啊!岂能错过!”
他立刻跳将起来,龙须都激动得直抖。
“擂鼓!聚将!点起最能打、最精神、嗓门最大的儿郎们!
随本王去给道玄老爷助威!
记住,阵仗要大!
气势要足!态度要虔诚!口号要响亮!”
于是乎,便有了眼前这祥云铺路、龙吟开道的“盛况”。
敖广按下云头,龙行虎步,直入中军大帐。
那应龙紧随其后,斧柄拖地,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震得地面微颤。
帐内阐截二教弟子、散修高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龙族虽为天庭正神,但如此兴师动众、气势汹汹地跑到人皇大营,还是头一遭。
众仙面面相觑,眼神交流:
“这老龙王…唱的是哪一出?”
“莫不是来抢功的?”
“看这架势,不像啊…”
只见敖广入得帐来,目光瞬间锁定主位上的道玄。
他那张威严的龙脸,瞬间如同春雪融化,绽放出无比灿烂、无比热情、甚至带着十二分谄媚的笑容。
“哎哟喂!我的道玄老爷!可想死小龙了!”
敖广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在满帐仙神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堂堂东海龙王、大罗金仙、天庭正封的司雨正神,竟“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道玄座前!
不是单膝,是双膝!
“小龙敖广,叩见道玄老爷!老爷圣寿无疆,仙福永享!”
声音洪亮,情真意切。
这还不算完。
敖广以头触地,“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磕得那叫一个瓷实,地面都震了三震。
磕完头,他抬起头,脸上笑容更盛,仿佛捡到了先天至宝。
“老爷!您老人家法驾亲临,为洪荒除魔卫道,此乃天地之幸,万灵之福啊!”
“小龙在东海,日夜思念老爷教诲,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今日得见老爷仙颜,顿觉神清气爽,道行都精进了三分!”
“听闻老爷在此主持大局,小龙是心急如焚,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到老爷身边听候差遣!
这不,点齐了龙宫最能打、最忠心、最会喊口号的儿郎们,日夜兼程,风驰电掣,总算赶上了!
老爷您看,小龙这心,可昭日月啊!”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拍着自己金光闪闪的胸甲,发出“砰砰”的闷响,以示真心。
那姿态,那语气,那表情,活脱脱一个洪荒头号“舔龙”!
旁边的应龙,似乎觉得自家龙王表现得还不够“虔诚”,也“噗通”一声跪下,瓮声瓮气地吼道:
“应龙拜见道玄老爷!愿为老爷冲锋陷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声音震得帐篷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帐内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阐教众仙,如广成子、赤精子等,素来注重礼仪清规,此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微张,仿佛看到了什么洪荒奇景。
广成子手中的拂尘,差点没拿稳掉地上。
赤精子捻着胡须的手,僵在半空。
截教这边,多宝道人嘴角抽搐,金灵圣母以袖掩面,似乎在忍笑。
赵公明和三霄娘娘交换了一个“这老龙王…真乃神人也”的眼神。
燃灯道人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也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手中的念珠捻动得快了几分。
那些散修高人更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心中无不呐喊:“我滴个无量天尊!
这…这还是那个在四海呼风唤雨、威震水族的东海龙王吗?
这跪舔的姿势…这谄媚的言辞…简直刷新了吾辈对‘不要面皮’四个字的认知上限啊!”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龙!”
“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
“道玄上仙…果然深不可测,连龙王都…”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敖广,对周遭那一道道或震惊、或鄙夷、或憋笑的目光,完全视若无睹。
他正沉浸在自己伟大的“舔道”事业中,无法自拔。
只觉得能跪在道玄老爷座下,呼吸着老爷身边的仙灵之气,听着老爷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便是龙生最大的幸福!
道玄看着跪在面前、一脸“求表扬”的敖广,饶是他道心通明,此刻眼角也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轻咳一声,声音平淡无波:“敖广,起来吧。尔等有心了。”
“谢老爷恩典!”
敖广这才心满意足地爬起来,还不忘给道玄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到道玄身侧后方,挺胸抬头,一副“我是老爷心腹”的骄傲模样,还不忘得意地扫视了一圈帐内众仙,仿佛在说:
“看到没?这就是地位!”
众仙:“……”
道玄正待继续安排战事,忽闻帐外又有仙乐传来。
清音袅袅,祥光瑞霭。
一位女仙,自九天而降。
但见她:
头戴九凤朝阳冠,珠翠玲珑耀紫庭。
身披七彩云霞帔,瑞霭千条护玉身。
腰束山河地理裙,环佩叮咚步生莲。
足踏金莲步步稳,仙姿绰约世无双。
面如皎月凝霜雪,眸似寒星点绛唇。
手捧玉旨承天命,正是瑶池女仙真。
正是那昊天上帝座前女仙之首——九天玄女!
玄女入得帐来,先对道玄盈盈一礼:“玄女奉昊天上帝法旨,特来襄助人皇轩辕,共破蚩尤。”
声音清冷,如冰玉相击。
她又向轩辕黄帝行礼:“人皇陛下,玄女奉旨,特来传授陛下《天遁》《地遁》《人遁》三卷天书,内含奇门遁甲,排兵布阵,克敌制胜之法。
另有指南神车图样一册,可破蚩尤迷雾妖法。”
轩辕黄帝大喜,连忙拜谢。
道玄微微颔首:“有劳玄女道友。”
于是乎,接下来的日子,人族大营便热闹非凡。
一边是九天玄女悉心教导轩辕黄帝兵法韬略,奇门遁甲。
轩辕初时听得一头雾水,排兵布阵如同儿戏,惹得玄女那清冷的脸上都差点绷不住。
另一边,则是敖广带领的龙族精锐,成了大营里最“活跃”的风景线。
他们不仅承担了营地的“安保”工作(主要是驱赶靠近营地的蚊虫鼠蚁,顺带用龙威震慑一下偶尔路过的野兽),还主动包揽了“后勤”。
比如,下雨了?
“老爷放心!有小龙在,岂能让雨水沾湿老爷法衣?”
敖广一声令下,数百龙族齐齐施法,硬生生在大营上空撑起一个巨大的、滴水不漏的“避雨结界”,阳光明媚时也舍不得撤,美其名曰“防晒”。
缺水了?
应龙扛着巨斧,跑到百里外的大河,一斧子劈开河道,引水入营,水势太猛差点冲了粮仓,惹得管理后勤的力牧破口大骂。
最绝的是,敖广见道玄讲道时,众仙围坐,便觉得自家老爷身边“人气”不够旺。
他竟指挥龙族精锐,在道玄讲道的法坛四周,每隔几步就站一个龙族卫士,个个挺胸收腹,目不斜视,如同仪仗队。
每当道玄讲到精妙处,或者停顿之时,敖广便带头高呼:“老爷圣明!道法玄妙!吾等茅塞顿开!”
其余龙族立刻齐声应和:“圣明!玄妙!茅塞顿开!”
声浪滚滚,气势磅礴。
直把正在凝神听道的阐教金仙们吓得一哆嗦,把正在参悟玄机的截教弟子们惊得差点走火入魔。
广成子气得胡子直翘,私下对赤精子抱怨:“这老泥鳅!简直聒噪!道玄师兄讲道,何等玄奥?被他这一搅和,意境全无!”
赤精子无奈摇头:“忍忍吧,谁让他抱上了道玄师兄的大腿呢?你没看燃灯老师都闭着眼装没听见?”
燃灯道人确实闭着眼,只是捻动念珠的手指,快得几乎要擦出火星子。
截教这边,赵公明和三霄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碧霄掩嘴笑道:“大哥,你看那老龙王,像不像凡间戏台上给角儿捧场的?”
琼霄点头:“嗯,就差没喊‘再来一个’了!”
云霄莞尔:“莫要取笑。敖广道友…嗯…也是性情中人。”
道玄对此,只是淡淡瞥了敖广一眼。
敖广立刻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缩了缩脖子,但脸上谄媚的笑容丝毫未减,只是把口号声调低了三度,从“震天响”变成了“嗡嗡嗡”。
如此这般,鸡飞狗跳(主要是龙族带来的)又紧张有序(主要是玄女和轩辕那边)地过了三月。
轩辕黄帝在九天玄女的教导下,已非吴下阿蒙。
排兵布阵,井井有条,军纪森严,士气高昂。
那指南神车也已造出,立于阵前,任他蚩尤如何驱动迷雾妖风,神车指针,岿然不动,直指正南。
道玄见时机成熟,遂升帐点将。
麒麟再现,道玄端坐其上,目光如电,扫视帐下群仙。
阐教、截教、龙族、散修、人族大将,济济一堂,肃然听令。
道玄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蚩尤凶顽,仗其祖巫之躯,与八十一名大巫兄弟,布下那‘九九都天神煞大阵’,欲引动上古都天神力,凶威滔天。此阵,交由贫道亲自对付。”
众仙闻言,心中大定。有道玄上仙出手,那最凶险的阵眼,便有了着落。
“风伯、雨师,呼风唤雨,搅乱天时;九凤,乃祖巫强良胞妹,神通广大,凶戾非常。此三凶,以及蚩尤麾下其他大巫…”
道玄目光转向几位得力弟子及盟友。
“六耳!”
“弟子在!”六耳猕猴应声出列。只见他:
头戴束发紫金冠,双抓髻上系红缨。
身穿锁子黄金甲,外罩赭黄团花袍。
腰束狮蛮宝带紧,足蹬藕丝步云履。
手持一根功德玄黄棍,金光熠熠,瑞气千条。
腰间悬一枚万法谛听铃,铃身玄黄,符文流转,隐有谛听虚影沉浮,正是那中品先天灵宝。
他抓耳挠腮,眼中金光四射,战意高昂。
“葫芦娃!”
“俺在这儿!”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
一个约莫七八岁童子模样,粉雕玉琢,却扛着一柄比他个头还大的宝剑蹦了出来。
头扎两个冲天揪,系着七彩丝绦。
身穿一件七彩霞光流转的宝葫芦衣。
左手持一柄离火翎羽剑,剑身赤红,火焰纹路流淌,热浪逼人,赫然是极品先天灵宝!
右手持一面太极玄黄盾,盾面阴阳鱼流转,玄黄之气垂落,厚重如山,正是中品先天灵宝。
小家伙小脸严肃,奶凶奶凶。
“燃灯道友!”
燃灯道人手持念珠,踏前一步,稽首:“贫道在此。”
“敖广!”
“小龙在!老爷有何吩咐?小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敖广立刻挺起胸膛,声音洪亮,还不忘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应龙也精神点。
道玄看着这几位,沉声道:“尔等皆为大罗金仙之境,法力高深,法宝犀利。
风伯、雨师、九凤等一众大巫,便交由尔等对付!
务必将其缠住,不得使其干扰主阵!”
“遵命!”六耳、葫芦娃、燃灯齐声应道。
“老爷放心!包在小龙身上!定叫那几个长毛的蛮子,见识见识我龙族神通!”敖广拍着胸脯保证,金甲被他拍得“哐哐”响。
道玄微微颔首,目光扫向其余阐截二教弟子、龙族精锐、人族大将以及众多散修。
“其余诸将!”
“在!”声如雷震。
“尔等各率本部兵马,对付蚩尤麾下那如潮水般的魔族大军!
彼等虽众,然多为乌合之魔,仗邪法凶戾,不足为惧!
依玄女道友所授阵法,步步为营,分割绞杀!”
“谨遵法旨!”
道玄最后环视全场,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天道威严:
“切记!吾等此战,乃为顺天应人,除魔卫道!非为屠戮!
尔等出手,当有分寸,只诛首恶,降服凶顽即可!若有无故多造杀戮,伤及无辜生灵者…”
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面孔。
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帐,众仙神心头皆是一凛,仿佛被天道意志锁定,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吾等谨记上仙教诲!不敢妄杀!”众仙齐声应诺,神情肃穆。
敖广更是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老爷放心,小龙一定文明打架,只打服,不打死…”
道玄收回目光,望向九黎大营方向,那里煞气翻腾,祖巫虚影咆哮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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