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佑拿出一条缀着细碎亮片的纱质面纱递给虞小满：“试试这个？只露眼睛，效果应该不错。”
虞小满迟疑片刻想了想，眉眼含笑说‘’不如，只露嘴巴？‘’东方自古讲究眉目传情，况且只露眼睛其实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嘴巴就不一样了，上半张脸型能够被全部挡住的情况下，很难辨别面部特征的。
李嘉佑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激赏，他抚掌笑道：“只露嘴巴？妙啊！菲菲小姐果然心思巧妙！这样一来，神秘感更足，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歌声从面具后流淌出来，本身就像一种艺术。”
他转身走向墙边一个不起眼的立柜，用钥匙打开，里面竟是一个小型的保险箱。旋动密码，箱门轻声弹开。他从中取出一个物件，小心翼翼地捧了过来。
那并非普通的化妆舞会面具。它是一个打造得极为精致的半脸面具，材质似乎是某种轻质的合金，泛着清冷的银色光泽，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绝不会伤及皮肤。面具的造型巧妙地覆盖从额头到鼻梁的上半张脸，只在眼睛处留出两道狭长而优雅的缝隙，其线条微微上挑，带有一丝东方式的韵味。
最引人注目的是，面具的表面并非光板一块，而是用极细的工艺镂刻出繁复而抽象的蔓草纹样，纹路的凹槽中似乎还嵌入了细微的暗色材质，让整体看起来层次分明，在灯光下流转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面具内侧衬着柔软的黑色丝绒，确保佩戴舒适。
“这是一位很重要的朋友送的，一直没有派上用场，如今，我觉得很配菲菲小姐”李嘉佑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它比你想象的要轻巧得多，而且贴合度极好。”
虞小满一眼就被这个精致的银色面具吸引住了。它完全符合她想要的效果——足够华丽独特，能成为舞台形象的一部分，同时又足够严密，能彻底隐藏她的身份。她接过面具，指尖触感冰凉而细腻，重量果然很轻。
她将它覆在脸上，内侧的丝绒温柔地贴合她的面部曲线，后面的弹性绑带轻松固定，大小刚好合适，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精神一振。
她抬起头，看向化妆镜。镜中出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身影。鹅黄色的连衣裙清新柔美，而上半张脸却被那冷冽、精致的银色面具完全覆盖，只露出光洁的下巴、饱满的双唇和一小截秀气的鼻尖。一双清澈的眼眸透过那两道狭长的缝隙望出来，眼神因被遮蔽而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柔与刚，暖与冷，在她身上形成了奇妙的统一，产生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美感。
“太好了！”李嘉佑眼中满是惊艳和满意，“就是这个效果！菲菲，这面具简直就是为你而生的！从今晚起，你就是‘百乐门’最神秘的‘银狐’歌者！”
虞小满对着镜子，微微弯起了红唇。这个形象，她非常满意。
“合作细则我们都按之前谈的，”李嘉佑靠在化妆台边，正色道，“每周五到周日，你任选两天过来，唱多久看你状态，酬劳按场结算，寒暑假一周驻唱3次按月结算。至于你的原创歌曲……”他顿了顿，显出商人的精明与诚恳，“歌舞厅有权让其他驻场歌手翻唱，当然，原作者署名和权益我们会通过合同保障好，这块你放心，我李嘉佑做生意，讲究的是长远和口碑。”
虞小满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带着神秘的自己，再看向身边这位热情周到又透着精明的合作者，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放下了。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透过银色面具上那两道狭长的缝隙，眼神里流转着自信的光芒：“不如，今晚就开始？”
李嘉佑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极大的惊喜笑容：“当然！”他确实没料到虞小满如此雷厉风行。事实上，自从上次在王经理那里得知虞小满被复旦录取后，他就一直留意着复旦新生的动向，算准了军训结束的这个周末她可能会来，早已吩咐了下去，却没想到她竟能立刻上岗。
“只是，”他关切地问，“刚军训完，不先休息一下吗？直接开始会不会太赶？”
“直接开始。”虞小满的语气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与她学生身份不符的职业感，“歌单是你这边定，还是我定？”
开玩笑，这点工作强度跟上一世通宵连轴转比，啥也不是，早日上岗早拿一天钱啊～
李嘉佑又被她这种超乎年龄的干练和高效惊了一下，心中对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他立刻回应：“菲菲小姐既然准备好了，就由你先拟定一份。我这就去叫乐队的负责人老周过来，你们具体商议。”他转身对旁边一个服务生低声吩咐了几句。
“好。”虞小满点头。
不过一刻钟，乐队负责人周师傅就赶了过来，是个三十多岁、经验丰富的音乐人。虞小满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她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计较。首次登台，稳妥起见，自然选择这个年代已有且广为流传的经典歌曲，既能展现唱功，又能快速引起共鸣。
她嗓音平稳地报出歌名：“《夜来香》、《何日君再来》、《甜蜜蜜》、《月亮代表我的心》、《但愿人长久》、《又见炊烟》……再加一首《我一见你就笑》，暂时先定这七首，顺序可以微调。周师傅您看乐队是否都熟悉？”
周师傅听着这一连串耳熟能详又极考验唱功的曲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赞赏。这些歌旋律优美，传唱度极高，但对歌手的气息、情感把握要求极高，绝非一般驻唱歌手能驾驭得了。他点头：“没问题，这些都是基本功。菲菲小姐对编曲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虞小满沉吟片刻，道：“《月亮代表我的心》前奏用钢琴慢板引入，弦乐跟进，尽量烘托静谧深情的氛围。《又见炊烟》可以加入一些轻快的布鲁斯元素，但不要过多，保留原曲的田园意境……”她寥寥数语，却精准地点出了编曲的关键。
周师傅越听越是心惊，这绝非一个普通业余爱好者能有的见解，其对音乐的理解和处理方式，老练得像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行家。
他收起最初的些许轻视，态度变得郑重起来：“好的，菲菲小姐，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和乐队沟通，抓紧时间排练一下。”
不到半个小时，歌单和主要的编曲方向就已全部敲定，效率高得令一旁旁观的李嘉佑咋舌。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位“菲菲小姐”除了学生和歌者之外，是否还有别的身份。
夜晚八点，“百乐门”歌舞厅已是座无虚席。
空气中混合着香水、烟草与酒精的味道，水晶吊灯与壁灯将室内映照得流光溢彩，绅士名媛、侨胞外商们低声谈笑，等待着今晚的演出。
灯光暗下，一束追光打在小舞台上。乐队奏起舒缓的序曲。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个身影款步走上舞台。
她身着一袭水蓝色的改良旗袍，勾勒出窈窕身姿，最引人注目的，是脸上那遮住上半张脸的精致银色面具，在灯光下流转着冰冷神秘的光泽，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与涂抹着正红色唇膏的饱满双唇。
没有自我介绍，音乐过门结束，她直接开口。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
一首经典的《夜来香》从她唇间流淌而出。声音一出，原本还有些细微交谈声的场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嗓音清澈空灵，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与厚度，气息稳定绵长，转音处理得细腻无比，情感饱满却丝毫不显油腻。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都仿佛经过精心雕琢，却又自然得如同耳语。
一曲终了，台下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她唱得深情款款，仿佛在诉说最真挚的心事；《我一见你就笑》又变得轻快俏皮，带动得不少客人跟着轻轻摇摆。
她站在台上，姿态从容大方，与乐队的配合天衣无缝，仿佛早已合作多年。那双隐藏在银色面具后的眼睛，偶尔扫过台下，沉静而自信。
客人们完全被这位神秘的新歌手征服了。
他们交头接耳，低声打听这位“银狐”歌者的来历，却无人知晓。这种神秘感，加上她绝对专业的演唱水准，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哪里请来的角儿？这唱功，绝了！”
“从来没听过能把《何日君再来》唱得这么有味道的！”
“看她那面具……真想知道长得什么模样？”
李嘉佑站在后台入口处，看着台下观众的反应，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第一次无意听到她的歌声的时候就在心中想好了，要跟她合作，没想还真让她挖到宝了！
她的台风极稳，声线和气息比在‘’夜来香‘’还要专业。他忽然意识到，之前的她还在藏拙！
此刻他坚信，“银狐”菲菲，注定要在上海的夜场一鸣惊人！
虞小满站在舞台中央，感受着台下灼热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心中一片平静。两世的阅历让她早已习惯了被注视，但每一次用音乐打动人心，仍会带来纯粹的满足感。
她微微躬身，对着麦克风，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一丝经过电流修饰后的柔美与磁性：“谢谢各位的喜欢。我是菲菲，很高兴在这里和大家相遇。”她的语调从容不迫，丝毫没有新人的怯场，“后续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简单的自我介绍，却因她那独特的气质和刚刚征服全场的歌声，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台下再次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其中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口哨。
她刚走下舞台，服务生便端着托盘快步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好几张精致的点歌卡和一支钢笔。这是“百乐门”的规矩，客人可以点歌，歌手演唱点播歌曲会有额外的提成。
“菲菲小姐，这是3号桌王先生点的《天涯歌女》。”
“7号桌几位侨胞先生想听《玫瑰玫瑰我爱你》。”
“那边卡座的林小姐特别喜欢您刚才唱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想问能否再唱一次？”
虞小满快速扫过点歌卡，心中迅速盘算着曲目的顺序和与乐队的配合。她对着服务生微微点头，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清晰而专业：“好的，请转告客人，谢谢他们的喜爱，我会安排。”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考究西装、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在同伴的起哄声中，笑着招手叫来了大堂经理。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到：“经理，这位新来的‘菲菲’小姐，歌声真是绕梁三日啊！鄙人姓赵，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他说着，将好几张崭新的大面额外汇券放在经理手中，然后压低了声音，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意图：“不知能否请菲菲小姐摘下面具，下来喝一杯？让我们也一睹芳容，交个朋友嘛。”
经理面露难色，下意识地看向刚走过来的李嘉佑。
李嘉佑脸上依旧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快步上前，巧妙地挡在了虞小满和那位赵先生之间。他先是对赵先生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赵老板，您太客气了！菲菲能得到您的赏识，是我们的荣幸。”
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人都能听到，笑容依旧完美无瑕：“不过啊，我们‘银狐’菲菲小姐登台之初就立下了规矩——面具之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面具啊，是她艺术生命的一部分，摘不得，还请您多多海涵。”
他一边说，一边动作自然地将那些外汇券轻轻推回赵老板手中，同时从旁边服务生的托盘上取过两杯香槟，递了一杯过去：“这杯酒，我替菲菲小姐敬您，感谢您的厚爱！今晚赵老板和各位朋友的消费，一律记在我账上，务必尽兴！”
一番话既坚决地维护了虞小满的规矩，又给足了对方面子，还巧妙地化解了金钱交易的尴尬，引得周围客人纷纷点头，觉得这老板做事漂亮又讲究。
赵老板见状，也知道强求不得，反而被李嘉佑的高情商处理弄得没了脾气，只好讪讪地笑着接过酒杯：“李老板会做人！好，规矩我懂，规矩我懂！那就期待菲菲小姐下一首歌了！”
虞小满站在李嘉佑身后，静静地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处理完这场小风波，心中暗赞此人确实心思缜密，手腕老道，有这样一个合作者，她能省心不少。
李嘉佑转过身，对她递过一个“放心”的眼神，低声道：“没事了，你去准备点歌吧。以后这种事交给我。”
虞小微微颔首，没有多言，转身走向乐队方向，继续与周师傅沟通下一轮的曲目。
面具之下，她的唇角轻轻扬起。这个夜晚，“银狐”菲菲的名声，连同她那神秘的面具和无可挑剔的歌喉，正式在上海滩的夜生活中刻下了第一道鲜明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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