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目光从魏忠贤身上移开,落在静候指示的骆养性脸上。那眼神瞬间切换,褪去了对救命粮道的殷切期盼,转而凝起寒潭般的冷冽肃杀,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透着不容置喙的决绝。“骆卿,”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字字砸在金砖上,“锦衣卫内部清理的名单,可曾逐条核实妥当?”
骆养性精神一振,知道皇帝要动真格了 —— 这把悬在锦衣卫头顶的刀,终于要挥落。他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本封面泛黄的线装册子,册子不算太厚,却仿佛承载着千斤重量,他双手高高擎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回陛下,名单已与北镇抚司、南镇抚司的可靠心腹连日核对、交叉查证,共厘清需清理人员三百五十七人!”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其中,罪大恶极、手上沾有忠良鲜血、民愤滔天且证据确凿者一百零九人,这部分多是魏阉旧部,曾执掌诏狱、罗织罪名;依附阉党、劣迹斑斑却暂无命案,但贪墨舞弊、能力平庸者二百四十八人,多为安插在各千户所、百户所的闲散冗员。每人的罪证、党羽关系、亲属脉络、常去落脚点,皆已附在名录之后,绝无半分错漏,请陛下圣裁!”
朱由检没有去接那本册子,只是扫了一眼封皮上 “锦衣卫汰劣名册” 六个朱红小字,目光如电,仿佛已看穿册子里的每一个名字背后的龌龊。“三百五十七人…… 好。” 他吐出这数字,语气平淡得不含一丝波澜,却让站在一旁的魏忠贤下意识地脖子一缩,后背泛起凉意 —— 那名单上,不知有多少是他昔日亲手提拔的亲信,如今却成了待宰的羔羊,他更怕自己一不小心,也会被拖进这清算的漩涡。
“王伴伴,” 朱由检转向王承恩,语气带着不容耽搁的急促,“你亲自去一趟,传英国公张维贤、腾骧四卫指挥使方正化、协理京营戎政李邦华,还有高时明即刻入宫见朕。就说有紧急军务,关乎京城安危,不得有误!”
“老奴遵旨!” 王承恩毫不迟疑,躬身退出书房时,脚步都比平日快了几分,立刻安排两名心腹内侍分头传旨,自己则亲自赶往英国公府 —— 这等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在等待的间隙,朱由检的目光扫过魏忠贤和曹化淳,语气骤然转厉:“今晚,京城不会太平。锦衣卫内部要刮一场风暴,以正视听。魏忠贤,你下去后,立刻协助曹化淳,约束好东厂、司礼监所有人员,包括各监局的杂役、值守太监!”
他竖起手指,一一叮嘱,字字如铁:“今夜子时之前,所有人都给朕安分守己待在各自值房或住处,无朕的手谕,不得擅自外出半步,不得私下打探消息,不得传递任何字条、口信!尤其是司礼监,要把通往宫外的所有门路 —— 无论是角门、密道,还是与外廷联络的宦官、宫女,都给朕看紧了!若走漏半点风声,或是让不该出去的人逃了,朕唯你二人是问!”
这既是明确的命令,也是将内廷临时管制权交到了曹化淳手中,同时让魏忠贤在旁协助 —— 明面上是协助,实则是让他以 “污点证人” 的身份监督,断了他暗中通风报信的可能。魏忠贤此刻哪敢有半分异议,连忙与曹化淳一同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奴婢遵旨!定当严密约束,逐房清点人数,封死所有外出通道,确保内廷安稳,绝无纰漏!”
“下去准备吧。” 朱由检挥挥手,目光不再看他们。魏忠贤和曹化淳再次行礼,小心翼翼地退出书房,走到门口时,魏忠贤偷偷瞥了一眼曹化淳紧绷的侧脸,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今晚注定是个血流成河的不眠之夜,而他,只能紧紧抱住皇帝的大腿,不敢有丝毫异动。
书房内暂时只剩下朱由检与骆养性。朱由检踱步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晚风带着夜色的凉意涌入,吹动他的常服衣摆。外面的天色已然沉了下来,暮霭如墨,笼罩着紫禁城的殿宇飞檐,宫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他没有再说话,骆养性也屏息静立,心中反复推演着夜间的行动路线:哪些人需要先抓,哪些据点可能有抵抗,如何避免惊动百姓,如何防止漏网之鱼…… 每一个细节都不敢放过。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传来急促却有序的通报声:“英国公、方指挥使、李大人到!”
三人鱼贯而入,神色皆凝重异常。英国公张维贤身着常服,却依旧腰杆挺直,眼神沉稳;方正化一身戎装,甲胄上的铜钉在烛火下闪着冷光;李邦华则穿着青色官袍,手中紧攥着一份文书,显然是在路上便做了准备。他们都清楚,皇帝此刻深夜紧急召见,绝非寻常军务。
“臣等叩见陛下!”
“奴婢叩见陛下!”
“都平身吧。” 朱由检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人,开门见山,“召几位前来,是有一件关乎京城安稳的紧要之事,需即刻办理。” 他没有直接说明,而是先看向李邦华,语气缓和了几分:“李卿,京营整顿之事,进展如何?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李邦华似乎早有准备,上前一步,拱手躬身道:“回陛下,臣与英国公连日勘察京营各卫所,实情触目惊心!京营积弊已深达数十年,勋贵势力盘根错节,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等,皆在京营安插了大量亲信,冒饷、占役、老弱充数之事比比皆是; 据臣初步核查,京营账面兵员十二万,实则能战之兵不足四万,其余皆为挂名领饷的闲散人员,甚至有不少是勋贵家的奴仆、佃户!”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旁的张维贤,继续道:“臣等本想即刻着手清理,但细思之下,觉得此事需从长计议。眼下,陛下交由骆指挥使的锦衣卫清理,牵动同样甚广;锦衣卫遍布京城内外,与不少勋贵、官员都有牵扯。若京营与锦衣卫两处同时动手,京城内外人心惶惶,极易引发营啸兵变,或是勋贵联手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臣与英国公商定,京营整顿暂缓几日。” 李邦华语气坚定,“这几日里,臣等明面上按兵不动,对外只称清查艰难、阻力重重,让那些心怀鬼胎的勋贵放松警惕;暗地里,则加紧遴选可靠的中下级军官,核实京营真实员额与装备情况,梳理各勋贵的势力分布,拟定详细的整顿步骤与应急预案。待锦衣卫清理完毕,陛下手握整顿后的锦衣卫与腾骧四卫,再对京营动手,便有了足够的武力震慑,不怕他们狗急跳墙。此乃以静制动、引蛇出洞之策,望陛下明鉴!”
朱由检听完,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李卿果然思虑周详,老成持重!朕心甚慰。” 他看向李邦华的目光充满了肯定,“你能虑及全局,懂得轻重缓急,更知韬光养晦,确是老成谋国之言!京营之事,便依你与英国公所议,暂缓几日,待锦衣卫事毕,再行雷霆之举!”
“谢陛下信任!” 李邦华躬身谢恩,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安抚了李邦华,朱由检的神色瞬间再度转为肃杀,目光如刀,直刺骆养性:“骆养性!”
“臣在!” 骆养性跨步出列,声音铿锵,杀气凛然。
“名单朕已知晓。” 朱由检一字一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按你之前与朕商议的计划,今夜子时准时动手!对名单上的三百五十七人,实施全城同步抓捕!动作要快,要准,要狠!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凡试图通风报信、包庇藏匿者,视同同党,一并拿下!”
“臣,领旨!” 骆养性单膝跪地,抱拳领命,声音里满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英国公。” 朱由检转向张维贤,语气郑重如山。
“老臣在。” 张维贤上前一步,神色肃穆。
“今夜,烦劳你亲自去京营大营坐镇。” 朱由检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你的任务,不是调动京营参与抓捕,而是给朕牢牢看住他们!尤其是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所属的部曲,他们与锦衣卫不少要犯素有勾结,恐会借机生事。没有朕的亲笔手谕,今夜京营一兵一卒不得擅动,一旗一鼓不得妄发!若有人胆敢煽动营啸,或是试图调动兵马,你可临机决断,先斩后奏!务必确保京营稳如泰山,不得干扰朕的清理之举!”
张维贤深知责任重大,肃然抱拳:“陛下放心!老臣今夜便守在京营中军帐,谁敢异动,老臣定以尚方宝剑斩之!必不使一卒出营,乱了陛下的大计!”
“李卿。” 朱由检再次看向李邦华。
“臣在。”
“五城兵马司那边,朕交给你。” 朱由检道,“你持朕的手谕,即刻前往五城兵马司衙门坐镇。令其今夜全员不得外出。”
他补充道:“对于锦衣卫的抓捕行动,五城兵马司不得干涉,今天晚上让他们留在营内,不得外出。朕要的是,京城外表看似如常,内里却雷霆万钧,不能让百姓生出恐慌,也不能给乱党可乘之机!”
“臣明白!” 李邦华领命,“臣即刻前往五城兵马司坐镇,为骆指挥使肃清内弊铺路!”
最后,朱由检的目光落在方正化身上,语气带着一丝询问,更带着一丝期许:“方正化,腾骧四卫经你操练多日,如今可堪一用?”
方正化跨步出列,胸膛挺直,声音洪亮如钟,带着十足的底气:“回陛下!自陛下亲临训示,恩准改善将士伙食、补发拖欠军饷,又严明军纪、剔除老弱、补充青壮,奴婢日夜督训,如今腾骧四卫士气高昂,令行禁止!虽拉出去与辽东建奴野战争锋尚需锤炼,但在这北京城内,执行抓捕、弹压宵小、封锁要道的任务,绝无半分问题!陛下但有所命,将士们必奋勇当先,绝不辱命!”
“好!”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句话,“朕命你,即刻调动腾骧四卫全部可用之兵 —— 共计三千人,交由骆养性统一指挥调度,协助锦衣卫完成今夜抓捕任务!”
他明确分工:“腾骧四卫主要承担外围封锁、重点目标攻坚、以及押送看守之责!比如诏狱旧址、锦衣卫千户所等可能有抵抗的据点,由腾骧四卫负责攻坚;抓捕后的人犯,交由腾骧四卫押送至关押地点,严加看守,不得有任何闪失!记住,一切行动听骆养性号令,不得擅自做主!”
“奴婢遵旨!” 方正化毫不犹豫地应下,转身便要去调兵,却被朱由检抬手叫住。
“等等。” 朱由检从御案上拿起一枚鎏金虎符,递给方正化,“持此虎符调兵,若有违抗军令者,先斩后奏!”
方正化双手接过虎符,重重叩首:“奴婢领旨!”
“高时明,你领净军封锁大内。协助曹公公封锁皇宫,不得令一纸出宫!”
高时明重重叩首:“奴婢领旨!”
朱由检目光扫过眼前五人 —— 骆养性掌锦衣卫主攻,张维贤镇京营防异动,李邦华管五城兵马司稳街面,方正化率腾骧四卫助战。高时明内宫,这五人,几乎囊括了京城内所有关键武力,一个周密的抓捕网络已然成型。
他沉声道:“具体的协同细节 —— 比如各路人马的集结地点、信号传递方式(以三色信号弹为号:红弹为行动开始,黄弹为遇阻求援,黑弹为任务完成)、突发情况(如人犯拒捕、勋贵干涉、百姓围观)的应对之策,你们四人现在就围着这张京城详图,商议出一个详尽稳妥的章程!子时之前,必须一切准备就绪!朕,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的最终方案!”
“臣(奴婢)等遵旨!” 四人齐声应命,随即围拢到书房一侧悬挂的巨大京城详图前。图上用墨笔标注着锦衣卫各卫所、千户所的位置,以及三百五十七名要犯的落脚点。他们压低声音,紧张而高效地商议起来:骆养性分配抓捕任务,方正化协调腾骧四卫的布防,李邦华确定五城兵马司的协助节点,张维贤则补充京营可能出现的异动应对 —— 每一项都反复推敲,每一个细节都力求万无一失。
朱由检坐回御座,闭上双眼,却没有丝毫睡意。耳中听着五人压抑却急促的讨论声,心中一片冷肃。今夜,他要挥动这把亲手打磨的利刃,斩向帝国躯体上的腐肉;今夜,注定是一个流血之夜,但唯有经历这番刮骨疗毒,他才能真正掌控这座都城,才能为后续的赈灾、练兵、革新,扫清障碍。
窗外,夜色越来越浓,宫灯的光晕被黑暗吞噬,只有书房内的烛火,映照着一张张决绝的面孔,也映照着年轻帝王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心。利刃已然出鞘,只待子时一到,便要在京城的夜幕中,掀起一场雷霆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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