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居所内,油灯昏黄。
王悦之迫不及待地研读那本意外得来的《金石药录·补遗篇》。书中字迹古朴,所载内容更是惊世骇俗,远超寻常医书范畴。抱朴子葛洪不仅详述了数十种罕见金石药材的性状、产地、炼制之法,更深入探讨了如何以特定丹药配合呼吸导引、存思观想,来激发人体潜能、固本培元,乃至化解各种奇毒、稳固心神魂魄的秘法。
其中一篇名为《伏火金丹篇》的章节,尤为引起王悦之的注意。文中提出一种设想:以朱砂、雄黄、曾青等金石为主药,辅以数味灵草,通过特殊的“伏火”法反复炼制,可得一种名为“紫阳丹”的丹药。此丹性烈,常人服之如服剧毒,但若身中阴寒邪毒之人,以《黄庭》心法引导,徐徐化开药力,却能以丹火之阳,煅烧体内阴毒,更可强健心脉,稳固神魂。
其原理,竟与朱百年提出的以褚锋霸道刀意刺激排毒的思路,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更为稳妥!
“先生请看此处!”王悦之激动地将书指给朱百年。
朱百年仔细观看,亦是面露惊容:“葛仙翁真乃神人也!此论另辟蹊径,深合阴阳相济、以毒攻毒之至理!若真能炼成此丹,配合你的《黄庭》修为,化解那‘墨莲’之毒,大有希望!”
然而,希望之后便是难题。朱百年指着那几味主药,眉头紧锁:“只是…这朱砂、雄黄倒也寻常,虽需上品,尚可寻得。但这‘曾青’,又称空青,乃铜矿之精,需是极品的碧色透彻、中空有液者,极为罕见。还有这作为药引的‘三百年以上何首乌’,更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王悦之的心沉了下去。希望近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天边。
一直旁听的陈瞻,忽然怯生生地开口:“王兄,老丈…你们说的‘曾青’,我…我好像在哪见过…”
两人立刻看向他。
陈瞻努力回忆着:“前几日我在码头帮工,曾见一队来自岭南的客商卸货,其中有一个用木盒精心保管的矿石,碧绿剔透,在阳光下好看得紧…我听那客商与人吹嘘,说是什么‘空青’,是疗治眼疾的圣药,价比黄金…不知是不是你们要的那个?”
“岭南客商?”朱百年沉吟道,“山阴水路通达,确有岭南商队往来。他们通常会在城东‘番禺会馆’落脚交易。或许可以去碰碰运气。”
褚锋在一旁听得不耐烦,嚷道:“找什么商队!直接问他们买就是了!若是不肯,老子…”
“褚大哥!”王悦之连忙打断他,“此事需从长计议,切勿冲动。”他转向陈瞻,温言道:“多谢望远兄提供线索,此事我自有计较。当务之急,是你我的安危。那些追踪你的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朱百年点头:“悦之所言极是。对方既已注意到陈小友,此地虽隐秘,亦非万全之久留之所。我们必须尽快前往兰亭,寻找《内景经》线索。至于药材之事,可暗中托此间主人留意。”
计议已定,几人决定次日一早便动身前往兰亭。
是夜,王悦之于灯下,一边默诵《黄庭》,一边对照《金石药录》,尝试以意念引导体内那微薄的内息,模拟“紫阳丹”的阳刚药力,去冲击那盘踞心脉的阴毒。过程痛苦无比,如烈火焚心,但他咬牙坚持,竟真的感觉那顽固的毒素似乎被撼动了一丝!
更令他惊奇的是,在他全神贯注运功之时,他怀中那卷《黄庭经》真迹,竟再次微微发热,一股清凉平和的气韵自行流转,护住他主要经脉,避免了那模拟的“丹火”反伤自身。
“果然相辅相成…”王悦之心中明悟更深。
次日清晨,秋高气爽。
四人稍作易容,由那哑仆带领,从屋后另一处极为隐蔽的后门离开,迂回前往兰亭。
兰亭位于山阴西南十余里的兰渚山下。一路行去,景色渐幽,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虽已深秋,仍不乏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三三两两,吟咏徜徉。
王悦之置身于此地,遥想百余年前,先祖羲之公与众名士在此曲水流觞、挥毫写下千古名帖的盛况,不禁心潮澎湃,体内《黄庭》气机都似乎变得活跃起来。
然而,褚锋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时不时地四处张望,浓眉紧锁。
“疯子,怎的了?”朱百年察觉有异,低声问道。
“不对劲…”褚锋压低了声音,手按在了刀柄上,“太安静了…”
“安静?”陈瞻疑惑地看了看周围零星的游人,“这里挺幽静的,没什么不对啊?”
“不是那种安静!”褚锋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的竹林、山石,“是鸟兽的安静!你们听,从半山腰开始,除了风声水声,几乎听不到鸟叫虫鸣!这林子里,藏着不少人!而且…煞气很重!”
王悦之和朱百年心中一凛,立刻凝神感知。果然!周遭山林看似平静,实则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是冲我们来的?”王悦之低声道。
“不像…”褚锋缓缓摇头,“若是埋伏我们,刚才路过那几个险要处才是最佳地点。现在这位置…倒像是…像是在守着前面的什么地方,不让任何人靠近?”
守着的,莫非就是兰亭?
几人更加小心,放缓脚步,借助地形林木隐蔽身形,缓缓向前摸去。
越靠近兰亭遗址,那股肃杀压抑的气氛就越发明显。甚至能看到一些看似游客打扮的人,眼神却锐利警惕,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刃,不动声色地封锁了通往核心区域的道路。
“妈的,果然是冲着兰亭来的!”褚锋啐了一口,“看这架势,人还不少!吴泰那龟孙,到底想在这搞什么鬼?”
他们无法再前进,只得藏身于一处茂密的竹林後,远远观察。
兰亭遗址依稀可见,亭阁早已倾颓,只剩些石基柱础,散落在曲水之畔。然而,此刻本该荒僻的遗址周围,却影影绰绰有不少人影活动。更令人惊疑的是,在遗址中央,似乎正在进行某种祭祀般的布置!
只见几名穿着类似巫祝服饰的人,正围着一块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青黑色巨石忙碌着。那巨石形状古拙,并非兰亭原有之物,似是刚被运来不久。石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诡异符文,与北郊祭坛、栖霞精舍所见同出一源!
他们正在以一种暗红色的液体(疑似混合了朱砂与某种血液)描绘那些符文,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甜腥与矿石混合的怪味。
“他们在干什麽?”陈瞻看得毛骨悚然,低声问道。
朱百年面色无比凝重:“像是在…布置一个巨大的法坛!以那奇石为核心,引动地脉阴气…这绝非正道所为!”
王悦之的目光则被那青黑色巨石本身吸引。他运足目力望去,只觉那巨石材质奇特,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在阳光下泛着一种幽冷的光泽。其上刻画的符文,更是给他一种极其熟悉又极其厌恶的感觉——与他心口那墨莲毒咒的阴寒气息,同根同源!
就在此时,怀中的《黄庭经》真迹突然剧烈发烫!一股极其强烈的、充满排斥与警告意味的意念涌入王悦之脑海!
几乎同时,那巨石上的符文彷佛被无形之力激活,猛地闪过一瞬幽暗的光芒!一股肉眼难见的、扭曲空气的波动以巨石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呃!”王悦之闷哼一声,只觉心口如遭重锤,那墨莲毒咒疯狂躁动,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幸得朱百年及时扶住。
“不好!这东西能引动你体内的毒!”朱百年大惊失色。
褚锋也感到一阵莫名的烦恶,骂道:“什麽鬼东西!邪门得很!”
他们的动静虽然轻微,却似乎惊动了守卫!
“什麽人在那边?!”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来!数道凌厉的破空声直袭他们藏身的竹林!
“暴露了!走!”褚锋大吼一声,横刀出鞘,刀光如匹练般斩落几枚射来的暗器!
朱百年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王悦之,陈瞻也吓得脸色发白,紧紧跟上。
“拦住他们!”更多的守卫从四面八方的隐蔽处涌出,刀光闪烁,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
褚锋狂笑一声,毫无惧色,刀势展开,如同疯虎出柙,瞬间将冲在最前的两人劈飞出去!他刀法大开大阖,狂猛无比,竟一时将对方压制住!
“谢老儿!带他们先走!老子断後!”褚锋一边挥刀狂攻,一边大吼。
朱百年知道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玉尺点出,逼退侧面一名敌人,拉着王悦之和陈瞻,施展精妙身法,向山下疾退!
王悦之强忍剧痛与眩晕,回头望去,只见褚锋一人一刀,挡在狭窄的山道上,面对源源不断涌来的敌人,竟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刀光闪处,必有惨叫响起!
然而,对方人数众多,其中显然也不乏好手。更有数人手持劲弩,在外围伺机发射冷箭,情势依旧危急!
必须尽快离开!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包围圈时,王悦之目光猛地瞥见兰亭遗址那块巨石旁,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宽大的黑色祭服,面容阴鸷,手持一柄白骨法剑,正冷冷地望向他们这边,嘴角带着一丝残酷而戏谑的冷笑。
正是那乌衣人口中的尊使!
他居然在此!
那尊使并未亲自追击,只是举起白骨法剑,对着王悦之的方向,虚空划了一个诡异的符号。
王悦之顿时觉得心口那墨莲印记如同被点燃一般,灼痛钻心!一股阴寒恶毒的意念跨越空间,狠狠撞入他的脑海!
“噗——!”他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软软倒下。
“悦之!”
“王兄!”
朱百年和陈瞻惊呼,连忙扶住他。
那尊使的冷笑声仿佛直接在耳边响起:“哼…蝼蚁之辈,也敢窥探圣主之法坛?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做祭品吧!”
更多的高手从林中扑出,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前有强敌,後有追兵,王悦之重伤昏迷,褚锋陷入重围…
兰亭之行,竟瞬间陷入了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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