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谢观颐早早醒来。
当她推开卧室门时，发现齐景崇已经等在客厅。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搭配休闲长裤，像是一位来度假的绅士。
“睡得好吗？”他问得随意，仿佛昨夜那个虚弱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谢观颐点点头。
“好。”他也微笑着点点头，“吃过早饭收拾一下，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竟然要出门。
令她意外的是，他们去的不是想象中的商业场所或高级会所，而是一家隐藏在琉森老城区狭窄巷道里的钟表工坊。工坊的门面很不起眼，推开厚重的木门，里面却别有洞天。
“这是外祖父的产业。”齐景崇向她解释，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温情，“小时候暑假，我常在这里看他制作怀表。那时的琉森还没有这么多游客，整条街都安静得能听到钟表的滴答声。”
工坊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师傅正在工作台前，借着放大镜精心打磨一枚怀表的机芯。见到齐景崇，老师傅露出慈祥的笑容，用德语打了个招呼。
“他是我外祖父在时招的徒弟，现在掌管着这家工坊。”齐景崇向谢观颐介绍，随后熟练地戴上工作手套和放大镜，接过老师傅手中的工具。
谢观颐惊讶地看着他俯身在工作台前，修长的手指稳当地调整着机芯中细小的齿轮。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商界精英，而是一个专注的匠人，整个人都沉浸在精密机械的世界里。
“很少有人知道我也会制作钟表。”他一边操作一边说，“外祖父说，做钟表最重要的是耐心，要懂得等待。”
他放下工具，摘掉手套，转身看向谢观颐：“可是在商场上，等待往往意味着失去先机。”
这句话中蕴含的无奈让谢观颐心头微动。
“当然，人也一样。”
这句明显的意有所指，又令谢观颐有些无语。
下午，他们漫步在琉森湖畔。
齐景崇不再是那个处处掌控的霸道总裁，而是一个耐心的向导，为谢观颐讲述着这座城市的历史。
“看到那座山峰了吗？”他指着远处的皮拉图斯山，“传说那里是罗马总督彼拉多的安息之地，小时候母亲常带我来这里找寻创作的灵感，她说每座山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在着名的卡佩尔桥上，他停下脚步，这座始建于14世纪的木桥横跨罗伊斯河，桥廊内的三角楣上绘着精美的宗教画。
“知道吗。”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你获奖的第二天，我回到了这里，就站在这个位置，思考自己的人生应该是什么样的。”
谢观颐惊讶地转头看他。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她凭借处女作获得最佳新人奖，在圈内初露头角。
“那时我刚接手家族企业不久，而你刚拿到新人奖。你在领奖台上说，希望可以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用表演打动人心。”他的目光悠远，仿佛穿越回了那个时刻，“那一刻我很羡慕你，虽然这样的话我从很多人口中听过，有些人说的是假话，有些人说的半真半假。而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你说的一定是真话，因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我好像曾经拥有，但是渐渐不得已失去的东西。”
“事实证明我也的确没有看错，无论你经历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对这份事业，保持有纯粹的追求。”
“所以，那些照片……”谢观颐不自觉出声。
“是的。”齐景崇坦然承认，“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关注你的作品。起初或许是好奇，想看看这个说要靠实力说话的演员能走多远。后来……”
他没有说下去，但谢观颐已经明白了。
那些年她默默无闻时的坚持，那些拒绝潜规则的倔强，原来都被这个人看在眼里。
傍晚，他们在一家临湖的餐厅用餐。
餐厅坐落在一栋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建筑里，透过落地窗可以欣赏到琉森湖的日落美景。烛光在桌面上跳跃，为这场对话增添了几分梦幻色彩。
侍者为他们斟上红酒后悄然退下。
齐景崇凝视着杯中摇曳的酒液，终于说出了那个她一直想知道的真相。
“我假扮景明联系你，是因为……”他停顿片刻，像是在斟酌用词，“我想知道，如果我不是齐景崇，不是那个必须时刻完美的继承人，你会不会对我敞开心扉。”
这个答案让谢观颐心头一震。
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在感情里也会如此不安。
“很可笑吧？”他自嘲地笑了笑，指尖轻轻转动着酒杯，“一个在商场上从不示弱的人，在感情里却如此怯懦。我甚至想要用弟弟的身份，去说出某些真心话。”
谢观颐沉默着。
她想起过去某些时刻，以“齐景明”名义发来的信息，那些看似疯癫却透着关切的只言片语，原来那都是齐景崇小心翼翼试探的方式。
“你知道吗，”他继续说，“每次看到你和景明走得近，我都会嫉妒。嫉妒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情绪，嫉妒他可以那么自然地接近你。当然，我也理解了当初将吴嫒从他身边带走后，他的心情。的确，很让人难受。”
这番话让谢观颐感到震撼的同时也无言回应。
她从未想过，齐景崇内心深处藏着的情感会这样深切。可这些，真的就是真实的吗？她不知道，也许呢，这位影帝还在演戏，谁也猜不透。
晚餐后，他们沿着湖岸慢慢走回公寓。
夜幕下的琉森格外宁静，远处教堂的钟声在夜空中回荡。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银。
这一晚，齐景崇展现给谢观颐的每一个侧面，都在颠覆她以往的认知。
那个她以为冷酷无情的男人，原来有着如此细腻的一面；那个她以为掌控一切的男人，原来也会如此不安；那个她以为工于心计的商人，内心竟还保留着对钟表工艺的纯粹热爱。
她的心绪五味杂陈。
第三天清晨，当她打开房门时，发现齐景崇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深蓝色的丝绒包装，系着银色的缎带。他递过来，她迟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精心装订的剧本，正是她多年前未能出演的遗珠之作《日落之国》。
这个发现让她翻阅纸页的手指都有些发抖。
《日落之国》是她职业生涯中最大的遗憾，当年因为投资方突然撤资，这部电影被迫搁浅。而剧中那个复杂多面的女性角色，一直是她心中的白月光。
齐景崇站在她的面前，轻声说：“我知道这是你一直以来的遗憾。所以，我买下了版权。无论你如何选择，这个角色永远是你的。”
“你怎么会……”她很难评说此刻的心情，眉头蹙着，声音却有些哽咽。
“记得有一次采访，你说过如果能重来，最想演的就是《日落之国》里的阿颂。”他观察着她的表情，“我找回了原来的编剧和导演，他们都愿意重启这个项目。”
谢观颐捧着剧本，感觉它有千斤重。这不仅仅是一个角色，这是她梦想的延续，是齐景崇用心良苦的证明。
“现在。”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中既有期待也有不安，“该你做出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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