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封闭的船舱里失去了意义，只有窗外天色由墨黑逐渐转为灰蒙，提示着夜晚的流逝。
长时间的沉默和对峙后，生理需求压过了恐惧和紧张。
船开后不久，齐景明就把谢观颐手上的绑带解开了。他扔给谢观颐一瓶水和一小袋压缩饼干，自己也机械地嚼着另一块。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像两个被困在孤岛上的陌生人，彼此提防，又不得不共享这狭小的空间。
吃完东西，齐景明似乎恢复了一些冷静，他靠在舱壁上，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疯狂，只剩下浓重的困顿和疲惫。
“我再问你一次。”他开口，声音比之前平稳了些，但依旧带着固执的探寻，“那天晚上，林辉到底在不在？我哥齐景崇，他当时在不在场？”
谢观颐手里拿着食物，擦了擦嘴角，语气很肯定：“不在。至少我在的时候，我没看到林辉。至于你哥哥……我当时根本不认识他，后来也没听说过他那晚在场。”
这是实话，那场噩梦般的酒局，主角是那些脑满肠肥的投资人和她公司的高层，林辉和齐景崇那个级别的人，似乎并未出现在那混乱的场合。
齐景明皱紧了眉头，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也打乱了他的某种预设。
“怎么可能……如果都不在，那他后来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努力拼凑一幅总是对不上的拼图。
“那你到底是怎么走的？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换了个角度追问。
谢观颐垂下眼睫，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愿回顾的抗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吃饭，喝酒，那些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动手动脚……有些女孩为了资源放弃了自我。我看不下去，实在受不了了，就……趁着他们玩游戏，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然后就从消防通道跑了，就这样。”
她说得简单，省略了游戏的内容和其中的惊惶、屈辱和夺路而逃的狼狈，但齐景明似乎能想象到那场景。
他沉默了片刻，烟都快烧到手指了才摁在地板上，将其掐灭。
他盯住谢观颐，问出了那个最核心、也最让他想不通的问题：“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后来呢？我哥齐景崇，他那样的人，为什么会找你？为什么会跟你订婚？你们之间根本不像相爱结婚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交易？他帮你复出，你帮他……掩盖什么？或者，扮演什么？”
他的问题很直白且尖锐，一击即中地就剖开了这场光鲜婚约的表象。
他其实很聪明，或许早就猜到了大概。但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
“没有交易。”她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被羞辱的怒意，“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做什么事都必须有阴谋和算计吗？景崇他……他只是觉得我合适。”
“合适？”齐景明嗤笑出声，“谢观颐，你骗鬼呢？齐景崇字典里就没有‘合适’结婚这种词！他身边什么样的‘合适’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是你？一个被雪藏封杀的女艺人，你自己相信吗？”
他的逼问让她无处可逃，她却只能紧紧闭上嘴，用沉默作为最后的抵抗。
海浪声和引擎声填补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
在城市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里，齐景崇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
芈书已经将能派出去的人都撒了出去，海陆空都在严密布控，但茫茫大海，搜寻一艘有意隐藏的船只，需要时间。
他走到吧台，习惯性地想倒杯水，却看到料理台上空荡荡的。往常这个时间，谢观颐有时会在那里给他温一杯苹果水。喝苹果水是他养胃的习惯，他从未明确表示过喜欢，但她总会默默地做。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台面上敲了敲，然后转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餐厅里只有他一个人用餐。
长长的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但他却觉得有些过分安静。对面那个位置空着，没有人会在他看财报时，偶尔小声分享一点训练营的趣事，或者犹豫地问他哪套造型更好。
他拿起平板，下意识地点开了天气预报，仔细查看了沿海地区的风速和海浪预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海上风浪似乎比昨天大了一些。
这种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牵挂和不适感，对他而言是陌生的。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也习惯了独身过着每日重复的生活。但，谢观颐的存在，不知何时起，像水滴石穿一样，悄然渗透了他的生活节奏，留下了这些细微的、此刻回想起来却格外生动鲜活的痕迹。
他很快收敛了心神，恢复了惯常的理性。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
训练营里，谢观颐的缺席显然引起了议论。
官方给出的解释是“谢老师因身体不适及后续紧张的海外行程安排，将暂时缺席后续部分录制”，并由另一位资深导师临时接替。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结合之前黎雨航的突然“病假”，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学员中间窃窃私语，都在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人也站在练习室门口，听着其他学员的议论，眉头紧锁。
他根本不相信所谓的“身体不适”和“海外行程”。昨天她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到无法录制？而且，以她的敬业程度，如果不是极其严重的事情，绝不会连续缺席。
他尝试着给她发过信息，石沉大海。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执行导演，导演只是含糊其辞，让他专心准备比赛。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笼罩着他。他想起近日黎雨航莫名的恐惧，想起谢观颐偶尔流露出的疲惫和心事重重。
她一定是出事了。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愤怒和焦躁，他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起来，投入到近乎自虐的训练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那些无法掌控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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