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文明临时议事厅的金属穹顶，漏下几缕昏沉的光，落在满地散落的维修工具上。劳拉德尔蹲在地上，指尖捏着一枚泛着铜绿的“思想沟通机芯片”，芯片边缘的接口已严重磨损，像一截被岁月啃噬的朽木。周围围坐着几名高层，目光都紧锁在那枚芯片上——这是今早从三名士兵脑中取出的故障芯片，也是帝国当下困境的缩影。
“‘思想沟通机’…坏了。”劳拉德尔将芯片举到光线下，声音带着一丝沉重，“现在…我们连…最简单的…指令传递…都…成了问题。”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士兵跌跌撞撞跑进来，甲胄上的金属片碰撞着发出“哐当”声，他脸色涨红，嘴唇哆嗦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前…前线…哨塔…有…有动静！不…不知道…是…敌人…还是…友军！”
卡伦猛地站起身，指尖在面板上快速滑动，想调出前线的实时数据，屏幕却只显示“信号中断”的红色提示。“你…说清楚！”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焦躁，“多少人？什么装备？距离这里多远？”
士兵急得满头大汗，双手胡乱比划着：“就…就几个影子！在…在树林里晃！没…没看到武器！”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因为太过紧张，连“影子”“树林”这样简单的词都变得磕磕绊绊，最后只能急得跺脚。
埃拉皱着眉，从怀中掏出一个简易的“语音记录仪”——这是帝国早期的设备，早已被“思想沟通机”取代，此刻却成了唯一的办法。“你…慢慢说。”她按下录音键，“从…看到影子…开始。”
士兵深吸几口气，才勉强组织出完整的句子：“刚才我在哨塔值班，看到东边树林里有三个黑影，动作很慢，好像在搬东西，没看到他们拿武器，也没听到声音。我想跟总部确认，可‘思想沟通机’没反应，只能跑回来报信。”
这番话用了足足五分钟，殿内众人都听得揪心。卡伦看着士兵狼狈的模样，突然想起几天前的战斗——当时前线士兵本想请求“空中支援”，却因为“思想沟通机”故障，只能口头传递，结果传到总部时，竟变成了“请求撤退”，险些导致防线崩溃。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劳拉德尔将故障芯片放在会议桌上，声音里满是无奈，“以前…靠‘思想沟通机’…直接传递想法。现在…芯片坏了…要靠…嘴说。可我们…早就…忘了…怎么…好好说话。”
他抬手，让侍从带进来两名负责操作“能源核心”的技术员。两人走到殿中央，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能源核心…刚才…出现…波动。”其中一名技术员小声说，“我们…想调整…参数。可…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问题。”
另一名技术员立刻补充：“我觉得是‘冷却管堵塞’，他觉得是‘能源输入不稳’。我们…争了半天…也没…达成一致。只能…来问…您。”
劳拉德尔走到两人身边，拿起他们手中的“参数记录表”——上面只有冰冷的数字，没有任何备注说明。“你们…在记录时…为什么…不写清楚…观察到的…细节？”他指着表格上的“温度异常”字样，“是…突然升高？还是…慢慢升高？有没有…伴随异响？”
两名技术员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以前…‘思想沟通机’…会…自动…同步…想法。”其中一人小声说，“我们…不用…写这些…细节。现在…突然…要靠…嘴说…写下来…就…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了。”
殿内陷入沉默。卡里姆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曾和劳拉德尔一起修理过一台“旧收音机”。那时没有“思想沟通机”，他们靠手势、画图，甚至用树枝在地上写字，一点点交流修理思路，虽然慢，却总能精准理解彼此的意思。可现在，有了更先进的设备，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反而变得比从前更难。
“我…怀疑…这次…对亚特兰缇斯的…战争。”劳拉德尔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最初…就是…沟通…出了…错。”
他走到石墙前，调出帝国最初的“侦查指令”——屏幕上显示着一行标准化文字：“前往冰封山脉南侧侦查，记录文明活动痕迹，禁止主动攻击。”“当时…前线指挥官…的‘思想沟通机’…已出现…轻微故障。”劳拉德尔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当时的通讯记录，“他…接收到的…指令。变成了…‘前往冰封山脉南侧，清除文明活动痕迹，允许主动攻击’。”
一句话的偏差，竟引发了一场战争。卡伦看着屏幕上的指令，脸色变得苍白——他一直以为，战争的起因是“亚特兰缇斯文明具有威胁性”，却没想到，竟是因为一枚故障的芯片，一句被误解的指令。
“现在…不仅是…军队。”埃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调出一份“民众冲突报告”，“城内…每天都有…因为…沟通不畅…引发的…打架。有人…说‘帮我拿一下工具’，被理解成‘你弄坏了我的工具’；有人…说‘这东西好像不够用’，被理解成‘你偷了我的东西’。”
劳拉德尔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向窗外的新亚特兰——远处的废墟里，几名亚特兰缇斯民众正围在一起，有人在比划着什么，有人在轻声交谈，虽然没有先进的设备，却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理解与默契。
“他们…没有…‘思想沟通机’。”劳拉德尔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却…能用…简单的…手势…眼神…准确…传递…想法。我们…有…最先进的…科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连…一个…简单的…指令…都…会…传错。”
他转身，看向在场的所有高层：“芯片…坏了…可以…修。可…我们…丢失的…‘沟通能力’。该…怎么…修？我们…习惯了…机器…代劳。习惯了…不用…思考…怎么…表达。现在…机器…靠不住了。我们…就…成了…不会…说话的…‘机器人’。”
卡伦走到会议桌前，拿起那枚故障芯片，指尖轻轻摩挲着磨损的接口。他突然想起，昨日在城墙上看到的场景——一名亚特兰缇斯少年，用手势告诉同伴“敌兵的哨塔在东边”，同伴立刻会意，悄悄绕到哨塔后侧。没有复杂的设备，没有标准化的指令，却比帝国的“高效通讯”更精准。
“我们…得…改。”卡伦的声音虽然依旧生硬，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从…学…好好说话…开始。从…学…记录…细节…开始。不能…再…靠…机器…了。”
埃拉点点头，调出“研究小组”的工作计划，在“记录苏朗伽、阿丽斯语言”后，加上了“学习其沟通方式，总结简单易懂的表达技巧，用于军队与民众沟通培训”的内容。卡里姆则从怀中掏出纸笔，开始记录今日的会议内容——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带着温度的文字，甚至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芯片修复”示意图。
晨光渐渐穿透云层，照亮了议事厅。那枚故障芯片依旧躺在会议桌上，却不再是“困境的象征”，而成了“改变的起点”。劳拉德尔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明白：文明的进步，从来不是依赖机器的便利，而是人与人之间能够清晰、温暖地沟通——这份能力，才是永远不会故障的“核心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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