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十三年的春风,不仅吹绿了许昌的柳梢,也吹动了华朝庙堂之上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关乎国运民生的经济之战。
周瑜的西洋舰队已劈波斩浪,消失在茫茫海平面;蒋琬的快反铁骑也已如离弦之箭,深入西域荒漠。帝国的刀锋已然亮出,而支撑这锋利刀锋的庞大身躯,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户部尚书寒生那句“国库恐难以为继”,如同一声警钟,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大庆殿的朝会之后数日,一场规模更小、却更为核心的御前会议在养心殿举行。与会者仅有皇帝张圣、丞相徐元、内阁大臣诸葛亮、户部尚书寒生以及工部尚书马钧。
殿内檀香袅袅,气氛却凝重如铁。巨大的华朝疆域沙盘上,几条醒目的红色丝线标注着已经建成和正在规划中的铁路干线,它们如同血脉,试图将帝国的肢体紧密连接起来。
“陛下,”寒生率先开口,他面前摊开着厚厚一摞账册,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晰,“去岁岁入,因新政推行,商税、盐铁专卖、海外贸易皆有大增,总额达八千三百万银元,创历年新高。”
张圣微微颔首,这数字无疑证明了新政的成功。
寒生话锋一转,语气沉重:“然,去岁岁出,仅‘许幽铁路’一项,便耗去两千一百万银元。各地水利工程、官学建设、军械制造、官吏俸禄、海军舰队维护及此次西洋访问舰队筹备……林林总总,岁出高达九千五百万银元。国库……实已出现一千二百万银元的亏空,全赖往年积存弥补。今岁,若按计划同时启动‘洛扬铁路’、‘岭南驰道’,并保障东西两线军事行动及海军探索,预计资金缺口,将超过两千五百万银元。”
两千五百万银元!这个数字让在座的几人,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张圣,眉头也不由得紧锁起来。这几乎相当于帝国近三分之一的岁入。庞大的帝国机器,在高速运转了数年之后,终于显露出了燃料不足的窘境。
徐元长叹一声:“开源节流,谈何容易。新政方见成效,不宜再加赋税,否则恐伤民力,动摇国本。节流……各处用度已是精打细算,西线、海疆关乎国运,更是裁减不得。这铁路……是否可暂缓一两条?”
他的目光投向了沙盘上那条规划中从洛阳直下扬州,贯穿帝国最富庶区域的“洛扬铁路”。这条铁路若能建成,东南财赋物资可迅速北运,意义重大。
“不可!”诸葛亮与马钧几乎同时出声。
诸葛亮肃容道:“丞相,铁路非独为耗财之事,实乃强国之基!‘许幽铁路’贯通不过半载,幽州之皮货、药材、矿产输入中枢,中枢之粮秣、军械、人员输往边陲,效率何止提升十倍?沿途城镇商贸繁荣,更非昔日可比。此乃活血脉、通筋骨之大计!‘洛扬铁路’所经,乃我朝财赋重地,若能贯通,东南丝茶瓷器、漕粮盐货,朝发夕至洛阳、许昌,其利岂是千万银元所能衡量?更可快速调兵,稳固江淮。若因一时财力困窘而止步,无异于因噎废食!”
马钧更是激动,他不善言辞,此刻却涨红了脸,指着沙盘上几条红线:“陛下,丞相!格物院计算过,‘洛扬铁路’若成,仅漕粮一项,每年节省之损耗、人工、时间,便逾百万银元!更有‘岭南驰道’,虽非铁轨,然标准驰道亦能大幅提升通往交州、广州之效率,利于开发岭南,获取南洋之物产。此二路,如同帝国之双足,断不可废!”
张圣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御座的扶手上敲击着。他知道诸葛亮和马钧是对的。铁路和标准化的驰道,是这个时代最强的竞争力,是维系庞大帝国不至于分裂的技术纽带,也是未来对抗甚至同化司马懿那种建立在军事强权和信息封锁基础上的帝国的根本保证。但徐元和寒生的担忧,同样是现实。钱,从哪里来?
殿内陷入了沉默。开源无路,节流无门,似乎陷入了一个死结。
就在这时,寒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章,双手呈上。
“陛下,诸位大人,常规之法已难解燃眉之急。臣,有一策,或可一试,然……此策亘古未有,恐惊世骇俗,易引发非议。”
张圣目光一凝:“讲。”
“臣之策,名为‘发行国债’。”寒生沉声道。
“国债?”徐元皱起眉头,“可是向民间借贷?此非‘赊贷’?与民争利,恐失朝廷体统,亦易为豪强所乘。”
“非是寻常借贷。”寒生显然深思熟虑已久,解释道,“此‘泰安兴国债’,拟由户部出面,以国家信誉为担保,面向全天下臣民发行。设定固定面额,如十银元、五十银元、一百银元不等,约定年限,如三年、五年、十年,到期后,由国库连本带息一并偿还。利息,可略高于市面通行钱庄之存息。”
他顿了顿,继续阐述其优势:“其一,可迅速筹集巨额资金,解眼前之急。其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铁路、驰道建成,受益者亦是天下万民。其三,可使民间闲置银钱流通起来,投入国家建设,而非窖藏地下或用于土地兼并。其四,百姓手持国债,便与国家利益捆绑,可增强帝国凝聚力。”
这个想法,无疑带着浓重的现代金融色彩,是张圣穿越者知识库与寒生这位理财能臣智慧碰撞的产物。
徐元听得目瞪口呆,他一生恪守传统儒家经济观念,国家向百姓借钱,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此……此策太过骇人!若百姓不愿购买,岂非徒损朝廷颜面?若到期无法偿还,国家信誉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诸葛亮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迅速抓住了关键:“寒尚书此策,看似冒险,实则蕴含着大智慧!关键在于‘信誉’与‘利益’。朝廷若能严格履约,到期必还,则信誉立。利息高于钱庄,则利益显。有此二者,何愁百姓不趋之若鹜?且,可规定国债可转让、抵押,增加其流通之便,使其如同一种特殊的‘金票’。”
马钧对经济不甚了了,但他支持一切能为格物院和工程建设输血的方案,也点头道:“若真能筹来银子,铁路便能继续修!”
张圣沉吟良久,脑中飞速权衡着利弊。风险确实存在,最大的风险就是未来财政收入能否覆盖还本付息的压力。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这几乎是目前唯一能打破资金困局,同时将民间资本引导向国家建设的方法。
“寒生,你预计,若发行国债,能筹集多少?”张圣问道。
寒生谨慎估算:“若宣传得力,信誉建立,第一期……臣以为,可尝试发行一千万银元。若反响良好,后续可视情况增发。”
一千万!这足以大大缓解眼前的压力,保证“洛扬铁路”和“岭南驰道”的关键工程能够启动。
“好!”张圣终于下定决心,一掌拍在案上,“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便依寒生之策,发行‘泰安兴国债’!”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此事关乎国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徐元,你需稳住朝中清流,那些‘与民争利’、‘有失体统’的议论,由你负责弹压解释。”
徐元见皇帝决心已定,只得躬身领命:“老臣……尽力而为。”
“诸葛亮,你文笔犀利,深谙人心。由你亲自撰写《发行国债告天下臣民书》,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更要以利诱之!将铁路建成后之便利、国家强盛后之好处,阐述明白!刊印天下,务使妇孺皆知!”
“臣,领旨!”诸葛亮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这无疑是一次全新的尝试。
“寒生,你总揽发行事宜,制定详细章程,包括面额、利息、年限、兑换方式、转让规则等,务必周密,防患于未然。第一期,便以一千万银元为目标,面额分十元、五十元、一百元三种,年限分三年、五年,利息……便定为年息五厘(5%)至八厘(8%),年限越长,利息越高!具体你斟酌拟定。”
“臣,遵旨!”寒生感到肩头责任重大,同时也涌起一股开创历史的激动。
“马钧,”张圣最后看向工部尚书,“铁路规划需更为精细。‘洛扬铁路’要优先保障, ‘岭南驰道’可分段实施。格物院需继续改进筑路技术,降低成本。同时,对未来铁路网,要有更长远的规划。”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铁路的红线木签,在已经建成的“许洛幽”干线基础上,又划下几条线。
“看,这是‘洛扬线’,贯通南北财赋。未来,还需有‘徐益线’,从徐州西向,经豫州,入汉中,连通蜀地!还需有‘幽平线’,自幽州向东,延伸至辽东,镇抚东北,连通朝鲜!甚至……未来有一天,我们的铁路要铺到西域,铺到司马懿的眼皮子底下!”
张圣的宏图伟略,让几位重臣心潮澎湃。那纵横交错的铁路网,仿佛一张大网,要将整个天下都紧密地联结在华朝的核心周围。
诏令既下,帝国庞大的行政机器再次开动。
诸葛亮闭门三日,一篇文采斐然、情理交融的《发行泰安兴国债告天下臣民书》便新鲜出炉。文中不仅阐述了国债之于国家建设的重要性,更描绘了铁路贯通后“千里江陵一日还”的便捷景象,以及“国强民富,共享太平”的美好愿景,并将利息回报白纸黑字写明,极具煽动力和说服力。
官府告示贴遍了各州郡县城的城门,说书先生将国债之事编成段子,在茶楼酒肆广泛传播。各级官吏被动员起来,深入乡里,向那些可能不识字但握有余财的地主、商人甚至富农讲解。
起初,质疑和观望者居多。百姓们习惯了攒钱埋在地里,对于将钱“借”给朝廷,充满了不信任。
“朝廷还会缺钱?莫不是骗局?”
“这纸券真的能换回银子和利息?到时候官府不认账怎么办?”
“五年?十年?太久远了,谁知道世道会变成什么样?”
面对这些疑虑,朝廷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决心和诚意。由皇室内帑率先认购了价值一百万银元的国债,徐元、诸葛亮、寒生等重臣也纷纷带头认购。各地皇商、与官府关系密切的大商号,在政策的引导和利益的驱动下,也陆续跟进。
同时,张圣严令,任何机构不得强行摊派,全凭自愿。并将第一批国债的兑付信誉,提升到了关乎帝国生死存亡的高度。
转机出现在江南富庶之地。一位在海外贸易中积累了巨富的泉州海商,在一次听了官府的详细讲解后,敏锐地意识到了其中的机遇和国家信用的价值。他一次性认购了十万银元的五年期国债,轰动一时。
“朝廷修路,利国利民,更能让我的货走得更快更远!这利息,比放在钱庄还高,更有朝廷信誉担保,有何不敢?”他的言论,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许多人的顾虑。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随着时间推移,看到皇室、高官、巨贾纷纷真金白银地投入,并且从官府拿到了印制精美、盖有户部大印和皇帝玉玺(象征性)的国债凭证后,民间观望的资金开始涌动。从富商巨贾,到城中小康之家,甚至一些村里的土财主,都开始尝试性地购买十元、五十元面额的国债。
寒生设立的国债发售点前,从门可罗雀逐渐变得人流如织。一箱箱的银元、银锭从各地汇聚到户部指定的银库,而一张张代表着国家承诺的纸券,流入了千家万户。
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期间不乏质疑的声音和捣乱的流言,但在朝廷强大的宣传机器和靖安司的严密监控下,都未能掀起太大风浪。
数月之后,寒生带着最新的账目,再次走进了养心殿。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疲惫。
“陛下!第一期一千万银元国债,已全部售罄!江南、河北、蜀中……各地认购踊跃,甚至有些地方还出现了供不应求之状!”
张圣接过账册,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最终汇总的那个令人振奋的结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不仅仅是筹集到了一笔巨款,更是成功地将国家的命运与千千万万普通民众的利益进行了一次深度的绑定。这张薄薄的国债凭证,比任何空洞的说教都更能让百姓感受到自己与这个帝国的联系。
“好!寒生,你立了大功!”张圣赞道,“立刻拨付五百万银元于工部,启动‘洛扬铁路’关键路段建设!其余资金,优先保障‘岭南驰道’及西线军需!”
“臣遵旨!”
资金到位,工部立刻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马钧亲自坐镇,数以万计的工人、匠户、囚徒被组织起来,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开始了新一轮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钢铁厂全力运转,铁轨如同黑色的血管,一寸寸地向南方延伸。
而这一切,并未逃过西方那双阴鸷的眼睛。
基辅,智慧宫。
司马懿看着手中由细作千方百计传来的、关于华朝发行“国债”和加速铁路建设的密报,沉默了许久。他面前的桌上,也放着一份仿制的华朝国债凭证。
“向百姓借钱……以未来之利,促今日之事……”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既有忌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张圣……你总是能想出这些……打破常规的手段。”
他深知,这种动员民间力量的方式,效率远高于他依靠战争掠夺和强制劳役。华朝的根基,正在以一种他难以理解的方式,变得越来越厚实。
“父亲,此物有何用处?”侍立一旁的司马昭不解地问道。
司马懿将那张仿制的国债凭证轻轻放下,语气森冷:“此物,看似是纸,实则是根。它在将华朝的人心、财富,都牢牢绑在张圣的战车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东方,那里是华朝的方向。
“我们不能只是被动应对。他修他的路,我们也要筑我们的城。他借他的债,我们……也要找到我们的‘钱’。”司马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算计,“告诉伊戈尔大公,是时候,让我们的骑兵,向南、向西,去获取更多的……贡赋了。”
一场围绕经济实力与基础设施建设展开的、更为隐蔽却同样残酷的竞争,已然拉开了序幕。铁轨与国债,成为了这个时代,决定帝国兴衰的新式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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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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