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七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迟。正月已过,河北大地依旧冰封雪裹,寒风如刀,不见半分暖意。然而,比这天气更冷的,是邺城大将军府内那日益凝重的死寂,以及潜藏在这死寂之下、即将喷薄而出的血腥与疯狂。
南皮,镇东将军府。张圣几乎日夜守在暖阁之中,案头堆积的,全是来自北方的加密军报。李狗儿进出愈发频繁,每一次都带来邺城最新的动态。
“主公,袁绍已连续三日水米未进,全靠参汤吊命。审配、郭图争执愈发激烈,据闻前日在袁绍榻前几乎动武。袁谭已暗中联络驻守黎阳的部将焦触、张南;袁尚则在郭图支持下,加紧拉拢邺城守将苏由、马延。”李狗儿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与紧张。
徐元捻须的手停住了,沉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只待袁本初咽下最后一口气……”
张圣目光沉静,手指在地图上邺城的位置重重一点:“传令赵云,三万精锐,前移至阜城、武邑一线,偃旗息鼓,隐蔽待机。告诉子龙,没有我的亲笔手令,纵有金山银山在前,也绝不可越境一步!”
“诺!”
“再令,靖安司所有‘北风’计划成员,进入最终准备阶段。一旦邺城丧钟敲响,我要河北各州郡的动向,尤其是并州高干、幽州(实际掌控者)的态度,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摆在我的案头!”
“属下明白!”
就在张圣的命令发出后不到三日,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南皮城的宁静。一名靖安司信使浑身挂满冰凌,几乎是滚鞍落马,将一份染着冰碴的赤色密报,直接呈送到了张圣的寝榻之前。
张圣披衣起身,就着烛火,撕开火漆。信报内容极其简短,却重若千钧:
“腊月三十,子时三刻,袁绍,薨。审配、郭图秘不发丧,矫诏立尚。”
短短一行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深夜炸响!
袁绍,这个雄踞河北近十年,曾为关东联军盟主,与曹操、张圣鼎足而立的枭雄,终于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走完了他的一生。而他尸骨未寒,邺城之内,围绕着继承权的血腥斗争,已然以最激烈的方式爆发!
“终于……来了!”张圣眼中精光爆射,没有丝毫睡意。他立刻下令,“击鼓!升帐!”
低沉的聚将鼓声瞬间响彻整个将军府,很快,徐元、蒋琬、赵云、李狗儿等核心文武皆衣衫不整地匆匆赶来,人人脸上都带着震惊与肃然。
张圣将密报传阅众人,暖阁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袁本初……到底还是走了。”徐元长叹一声,不知是感慨还是遗憾。
“秘不发丧,矫诏立幼,审配、郭图这是要行险一搏了!”蒋琬立刻抓住了关键,“袁谭绝不会坐以待毙,河北内战,已不可避免!”
赵云抱拳,声音铿锵:“主公,末将请令!三万精锐已准备就绪,随时可挥师北上!”
“不!”张圣抬手制止,目光冷静得可怕,“此刻出兵,名不正言不顺,反会促使袁谭、袁尚暂时联手对抗外敌。我们要等,等他们自己先打起来,等河北彻底乱起来!”
他看向李狗儿:“狗儿,立刻动用一切渠道,将袁绍已死、审配郭图矫诏立袁尚的消息,透露给袁谭!要快!要让他比任何人都先知道!”
“是!”李狗儿转身就要走。
“等等!”张圣叫住他,“同时,将此消息,也‘不经意’地透露给驻守黎阳的焦触、张南,以及……青州的袁谭旧部王修等人!”
徐元眼中闪过赞许之色:“主公英明!此乃驱虎吞狼,火上浇油之策!袁谭得讯,必怒而兴兵,其麾下将领得知邺城变故,军心必乱,或可从内部瓦解!”
“正是!”张圣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场火,烧得更旺些!”
就在张圣运筹帷幄,搅动河北风云之际,邺城之内,已是剑拔弩张,杀机四伏。
大将军府白幡未挂,但压抑的哭声与浓重的药味依旧掩盖不住那弥漫的死亡气息。偏厅之内,烛火通明,袁尚身披孝服,面色苍白中带着一丝病态的潮红,坐在原本属于袁绍的主位上。郭图立于其侧,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阴沉。下方,则是苏由、马延等一批被拉拢的邺城守将。
“诸位将军!”郭图声音尖利,“先公临终遗命,立三公子尚继嗣位,承继基业!然显思(袁谭)身为长子,拥兵青州,恐生异志。为保河北安定,不得不秘不发丧,待大局定后,再行公告天下!望诸位将军戮力同心,辅佐新主,共渡难关!”
苏由、马延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齐声应道:“末将等谨遵先公遗命,愿效忠三公子!”
然而,这番看似稳固的联盟,却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几乎在同时,袁谭安置在邺城的眼线,已通过各种渠道,将父亲病逝、弟弟篡位的惊天消息,送到了远在青州临淄的袁谭手中!
“审配!郭图!袁显甫!安敢如此欺我!”袁谭得报,如遭五雷轰顶,随即是无边的愤怒与暴戾!他一把掀翻案几,双目赤红,咆哮声震动了整个府衙,“召集众将!点齐兵马!我要兵发邺城,清君侧,诛杀篡逆之贼!”
“大公子息怒!”谋士辛评连忙劝阻,“邺城有备,审配、郭图既敢行此大逆,必然有所依仗。我军仓促起兵,恐中其奸计!不若先联络各方,尤其是并州高刺史(高干)与幽州显奕(袁熙)公子,共讨国贼!”
“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袁谭状若疯虎,“等到袁尚那小儿在邺城坐稳了位置,名分已定吗?届时我便是那待宰的羔羊!立刻发兵!谁敢阻拦,立斩不赦!”
与此同时,黎阳大营。焦触、张南也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不同渠道的密报。两人皆是袁谭旧部,对审配、郭图素无好感,得知其矫诏立幼,顿时军心浮动。
“将军,邺城无道,矫诏乱命,我等岂能听从?”麾下军司马愤然道。
焦触面色阴沉,与张南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绝。“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没有大公子(袁谭)手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同时,速派信使,前往临淄,请示大公子定夺!”
河北的天空,阴云密布,雷霆将至。袁绍这棵大树骤然倾倒,其下的猢狲们不是想着如何稳住大局,而是迫不及待地开始争夺那最大的枝干,甚至不惜将其彻底撕裂。
而就在这河北内乱一触即发之际,一封来自南皮,盖着镇东将军张圣印绶的密信,被快马加鞭,送到了并州刺史高干的案头。信中,张圣并未提及邺城变故,只是以平和的语气,探讨边贸互通,共御胡患,并隐约表达了愿与高干永结盟好,互为犄角的意愿。
高干拿着这封意味深长的信,看着地图上南皮与晋阳的位置,再联想到邺城方向传来的种种诡异风声,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意识到,河北的天,真的要变了。而自己这个身处并州,看似超然物外的袁绍外甥,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又该如何自处?
春寒料峭,冰雪未融。邺城惊变的消息,如同投入冰湖的巨石,在北中国的权力格局中,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片即将被同室操戈的鲜血染红的土地。而一直隐于幕后的张圣,终于缓缓起身,准备落下那决定性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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