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箐留在了悬济阁。
木清道人在药谷边缘划出一间僻静的织坊给她,一应所需,皆由阁内供给。她每日除了必要的休息,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那浩瀚如烟海的知识与那玄奥的织命感悟中。起初,她连最基础的、蕴含灵气的丝线都无法顺畅引动,手指常被锋利的梭子划破,精神因过度集中而屡屡透支。
但她从未叫过一声苦,那双原本只善于织就凡间锦绣的手,如今笨拙却又无比执着地,尝试着勾勒那关乎气运与因果的纹路。那匹被林守夜加持过的祈天帛,成了她最好的参照与护身之物,其上流转的秩序灵光,时常在她困惑时给予一丝微妙的指引。
悬济阁的弟子们,起初对这个毫无修为、却得行者亲睐的凡间少女颇感好奇,偶尔议论。但见她如此刻苦,心性又纯良,渐渐也多了几分敬佩,时有弟子送去些提神醒脑的丹药或是新奇的点心。谷中,除了药香与佛唱,又添了几分织机规律的韵律。
林守夜没有再额外关注阿箐。种子既已种下,能否发芽、生长,全看她自身。他的绝大部分心神,依旧用于体悟引魂灯,监控大陆,尤其是对那残破轮回殿的感应。
随着引魂灯持续运转,接引亡魂,那位于无尽时空缝隙中的轮回殿,与他之间的联系愈发紧密。他甚至能隐约“看”到那巨大轮盘上新增的裂痕,感受到其运转时那令人牙酸的滞涩感。修复之事,已刻不容缓。
这一日,他正在引魂灯反馈的浩瀚信息中,梳理着可能与轮回盘材质、结构相关的古老记忆碎片,心神忽然被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毁灭征兆的波动所惊动!
这波动并非来自某处战场,也非强大的能量爆发,而是源自……地脉!
大陆南部,一片名为“万沼泽”的广阔区域。那里瘴气弥漫,毒虫横行,生灵罕至,但其地下,却蕴含着一条极其庞大、但属性偏向阴秽混乱的灵脉。此刻,这条灵脉正在被一股外来的、充满侵蚀性的暗渊之力,以一种极其精妙而恶毒的方式引动、扭曲!
对方的目的,并非单纯破坏。而是要引爆这条灵脉,制造一场席卷数万里、污染大地根源、断绝生机的阴煞魔灾!一旦成功,不仅万沼泽将化为真正的死地,其爆发的阴煞秽气更会随风扩散,侵蚀周边国度,造成亿万生灵涂炭,产生的怨气与死寂之力,足以让“噬”饱餐一顿,甚至可能借此冲击本就脆弱的轮回秩序!
手段之狠辣,谋划之深远,远超之前在彩衣国的小打小闹!
林守夜眼中寒光一闪。暗渊,终于开始动用真正的手段了。它们不再满足于零星的侵蚀与挑拨,而是要直接撼动这片天地的根基!
他瞬间锁定了那股引动地脉的暗渊之力源头——位于万沼泽核心,一处被称为“污秽之源”的古老毒潭深处。
没有丝毫犹豫,林守夜的身影自蕴灵洞中消失。
……
万沼泽,污秽之源。
这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翻滚着墨绿色气泡的粘稠泥潭。潭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蕴含着能腐蚀金铁的剧毒。即便是金丹修士,也不敢轻易深入此地。
而此刻,在泥潭的最深处,一个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上,三名身披暗金色镶边黑袍的使者,正围绕着一颗不断搏动的、如同黑色心脏般的肉瘤,疯狂地吟唱着晦涩的咒文。肉瘤上延伸出无数根须,深深扎入下方的地脉灵根之中,贪婪地抽取着阴秽灵力,并将其转化为一种极不稳定的毁灭性能量,注入地脉核心!
祭坛周围,还守卫着十余头形态狰狞、散发着假丹境界波动的深渊魔物!
为首的那名暗金边使者,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他眼中闪烁着狂热与残忍的光芒,只要完成这次仪式,引爆地脉,他必将得到“主上”的重赏!
“加快速度!我能感觉到,那条老狗留下的封印快支撑不住了!”他厉声催促。
然而,就在地脉能量被催谷到极致,那黑色肉瘤剧烈膨胀,即将达到临界点的前一刻——
整个污秽之源,时间与空间仿佛骤然凝固!
翻滚的毒潭泥浆定格在半空,吟唱的咒文戛然而止,那十余头深渊魔物保持着龇牙咧嘴的姿势,如同泥塑木雕。唯有那三名暗金边使者,凭借金丹(或假丹巅峰)的修为,还能勉强转动眼珠,但身体却如同被万丈山岳镇压,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们骇然望向祭坛上方。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依旧是那朴素的衣着,平静的面容。林守夜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颗即将爆发的黑色肉瘤,以及其下那被疯狂抽取、已然变得狂暴不堪的地脉灵根之上。
他没有出手攻击那些使者,也没有试图去剥离那颗肉瘤。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对着那狂暴的地脉灵根,虚虚一按。
“定。”
言出法随。
一股蕴含着混沌秩序本源的磅礴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个地脉灵根!那原本如同脱缰野马般奔腾咆哮、即将炸开的阴秽灵力,在这股绝对秩序的意志下,竟被硬生生地抚平、梳理、导正!
狂暴的能量洪流被强行约束回原有的通道,那被扭曲的灵脉结构在秩序之力的作用下缓缓修复,那颗黑色肉瘤失去了能量来源,搏动骤然停止,表面甚至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纹!
无声无息间,一场足以毁灭数万里疆域的惊天魔灾,便被消弭于无形!
“不——!!!”那名金丹初期的暗金边使者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嘶吼,他无法相信,他们筹划许久、耗费无数心血才引动的魔灾,竟然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林守夜这才将目光转向他们。
那目光,平静,却比万载玄冰更冷。
没有审问,没有废话。
他并指如剑,对着那三名使者与十余头魔物,轻轻一划。
一道混沌色的细微光线,如同割裂纸张般,掠过虚空。
下一刻,凝固的空间恢复。
那三名暗金边使者,连同那十余头假丹魔物,身体齐齐从中断裂,切口平滑如镜!他们的神魂尚未来得及逃逸,便被那混沌光线中蕴含的净化之力瞬间湮灭!
污秽之源深处,重归死寂。只有那定格在半空的毒泥,轰然落下,激起漫天恶臭的泥浪。
林守夜看也未看那狼藉的祭坛与尸骸,他抬手一招,那颗布满裂纹、失去活力的黑色肉瘤飞入他手中。神识扫过,其中关于暗渊此次计划的记忆碎片已被自行销毁,但其材质与蕴含的那一丝精纯的暗渊本源,却被他捕捉。
“果然……是‘噬’直接赋予的力量……”他喃喃自语。这肉瘤,更像是“噬”身体的一部分。
他随手将肉瘤净化,目光再次投向那被抚平的地脉。虽然危机解除,但地脉受损,需要时间自然恢复,期间此地阴煞之气会外泄,依旧会危害周边。
略一沉吟,他引动引魂灯之力,分出一缕混沌道火的种子,悄然打入地脉核心。这缕火种不会燃烧,而是会如同一个净化核心,持续梳理地脉,缓缓净化此地的阴秽之气,假以时日,或能将这片绝地化为一方灵土。
做完这一切,他身形消散,离开了万沼泽。
自始至终,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留下任何言语。
但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大陆少数几位修为通玄、或是执掌着特殊监察法宝的存在,皆心有所感,骇然望向万沼泽方向。
他们隐约感觉到,那里似乎发生了一场足以影响大陆格局的、无声的碰撞。一股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刚刚升起,便被一股更加浩瀚、更加深不可测的秩序力量,悄然按了下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席卷天下的能量风暴。
但所有感知到这一幕的顶尖存在,心中都仿佛响起了一声无声的惊雷。
他们知道,那位神秘的幽冥行者,再一次出手了。
而这一次,他展现出的,是足以定鼎地脉、逆转灾劫的恐怖权能!
暗渊与行者之间的较量,已然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
大陆的暗流,因此而变得更加汹涌、更加诡谲。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势力,开始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
风暴,正在无声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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