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国,锦绣城。
夜色如墨,将那间偏僻织造工坊笼罩。坊内,只有少女阿箐(qing)的织机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唧唧”声,与她低微却坚定的祈愿吟唱交织,如同黑暗中的微弱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何意义,只知道这是祖传古籍中记载的、唯一可能沟通天地、祈福消灾的古老织法——“祈天帛”。自国王病重,怪病蔓延,她便夜以继日地织造,耗尽家财购买蕴含微薄灵气的蚕丝,透支着自己的精神与体力。指尖早已磨破,渗出的血珠染红了素白的丝线,她却恍若未觉。
她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恶意笼罩着都城,缠绕着王宫。她织出的布帛上那微弱的灵光,是她对抗这恶意的唯一武器,也是她守护卧病在床的弟弟(一名宫廷侍卫)的唯一希望。
工坊外,阴影中的扭曲黑影似乎失去了耐心。它们感受到那布帛上散发出的、令它们不适的纯净愿力,决定要将这缕不和谐的火苗彻底掐灭。
几缕黑烟般的触手,悄无声息地穿透墙壁,如同毒蛇般袭向专注织布的阿箐,目标直指她的后心与那匹即将完成的祈天帛!
阿箐浑然未觉,死亡的气息已然临近!
就在那污秽触手即将触及她身体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工坊内摇曳的烛火定格,织机声与吟唱声戛然而止。那几道黑影保持着扑击的姿势,僵在半空,它们那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露出了拟人化的惊骇。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阿箐与那黑影之间。
依旧是那朴素的衣着,平静的面容。林守夜甚至没有看那些黑影一眼,只是目光落在阿箐手中那匹即将完成的祈天帛上,以及她染血的指尖。
他伸出手,指尖一缕混沌色的微光闪过,轻轻点在那匹布帛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
那匹原本只是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祈天帛,骤然间光华内敛,其上古朴的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的虚影在布帛表面流转不息!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机与净化之力,如同初春的阳光融雪,瞬间充盈了整个工坊!
“嗤——!”
那几道被定格的暗渊黑影,在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秩序本源的光芒照耀下,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同暴露在正午阳光下的冰雕,瞬间汽化,消散于无形!
工坊内凝固的时间恢复流动。
阿箐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瞬间包裹了全身,连日来的疲惫与寒意被一扫而空,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愕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气质非凡的男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仿佛脱胎换骨的布帛,一时间呆住了。
“你……你是?”
林守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工坊的屋顶,望向了皇宫深处。在他以引魂灯之力加持这匹祈天帛的瞬间,那缠绕在国王及其子女身上的诅咒蛛丝,如同被烈火烧灼,剧烈地扭曲、收缩起来!
皇宫,国王寝宫。
卧榻之上,气息奄奄的彩衣国国王,猛地身体一颤,喷出了一口漆黑如墨、散发着恶臭的淤血!随着这口淤血的吐出,他脸上那层不祥的灰暗之色竟肉眼可见地褪去了几分,呼吸也变得顺畅了一些。
守在旁边的御医与妃嫔又惊又喜,连忙上前照料。
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城内其他几位染病的皇室成员,也出现了类似的好转迹象。
诅咒,被暂时压制了!
然而,林守夜的眼神却并未放松。他能感觉到,那施咒者并未被揪出,诅咒的根源仍在。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介入,那无形的恶毒通道微微波动,变得更加隐蔽。
“拿着它,”林守夜终于开口,对仍在发呆的阿箐说道,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皇宫,将此布覆盖于国王身上。可暂保他三日无恙。”
阿箐下意识地接过那匹变得沉重而温暖的布帛,触手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山河的低语,感受到了星月的祝福。她虽然不明白眼前之人是谁,但这神迹般的变化与对方那深不可测的气息,让她生不出丝毫怀疑。
“多……多谢仙师!”她抱着布帛,就要跪下磕头。
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她。
“速去。”林守夜说完,身形便如同融入空气般,缓缓消失在她面前。
阿箐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又看了看怀中光华内敛的布帛,咬了咬牙,不再犹豫,抱着布帛便冲出了工坊,朝着皇宫的方向拼命跑去。
……
都城地下,一处早已废弃的、纵横交错的古老排水系统的深处。
这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一种更深沉的、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一个身披暗紫色斗篷、身形佝偻的身影,正盘坐在一个以鲜血绘制的诡异法阵中央。法阵四周,摆放着几件散发着浓郁死气与怨念的物品,似乎是某种邪恶的祭品。
此刻,这身影猛地抬起头,斗篷下露出一双闪烁着怨毒红光的眼睛。
“是谁?!竟敢坏我好事!”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那布帛上的力量……是秩序本源?!难道……是那个点亮了引魂灯的家伙?!”
他(或她)伸出枯瘦如同鸡爪的手,掐指推算,脸色愈发难看。
“果然是他!幽冥行者……他竟然注意到了这里……”
“不能再待下去了!”紫袍人当机立断,猛地一拍胸口,喷出一口精血洒在法阵上。法阵血光大盛,那几条连接着皇宫的诅咒蛛丝剧烈扭动,似乎想要强行抽取最后一股力量,然后断尾逃生!
然而,就在他即将完成法术的刹那——
一个平静的声音,如同就在他耳边响起:
“现在想走,不觉得晚了么?”
紫袍人浑身剧震,骇然转头!
只见在他这隐秘的藏身之处入口,不知何时,已悄然站立着一道身影。正是林守夜!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布下的层层隐匿与警戒阵法,为何没有半点反应?!
紫袍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想也不想,周身暗渊之力爆发,化作数十道凌厉的黑色风刃,朝着林守夜席卷而去,同时身形暴退,想要撞破身后的墙壁遁走!
林守夜只是抬了抬眼皮。
那数十道足以撕裂金丹修士护体灵光的黑色风刃,在靠近他身前三尺之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湮灭消失。
他伸出右手,对着那暴退的紫袍人,虚虚一握。
“嗡!”
整个地下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那紫袍人只觉得周身空间瞬间凝固,自己如同被封在了琥珀中的虫子,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他体内奔腾的暗渊之力,也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本质的秩序力量死死压制!
“搜魂。”
林守夜没有丝毫废话,直接施展了最霸道的手段。一缕混沌色的神识,强行侵入了紫袍人的识海!
“啊——!!!”
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在地下回荡。紫袍人身体剧烈抽搐,斗篷滑落,露出一张布满诡异黑色纹路、扭曲痛苦的脸庞。
片刻之后,林守夜收回了神识,眉头微蹙。
这紫袍人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暗渊中层的一个执行者,奉命在此布下“窃运咒”,汲取彩衣国国运与皇室生机,输送往一个被称为“暗渊核心”的坐标。关于“噬”的本体位置、暗渊的真正高层,依旧迷雾重重。
而且,在搜魂的最后,一股极其隐晦、带着毁灭气息的禁制之力爆发,瞬间将这紫袍人的神魂连同肉身一起,彻底湮灭,化为飞灰。
线索,断了。
林守夜看着地上那摊灰烬,目光深沉。
暗渊的组织严密程度,远超他的预估。它们就像隐藏在正常世界阴影下的癌细胞,难以根除。
他抬手一挥,混沌道火掠过,将此地残留的所有污秽气息与法阵痕迹净化一空。
随后,他身形消散,离开了这片地下空间。
当他再次出现在锦绣城上空时,看到阿箐已经抱着那匹祈天帛,在几位惊疑不定的宫廷侍卫引领下,进入了皇宫。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彩衣国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暗渊的阴影依旧笼罩大陆。它们改变了策略,变得更加隐蔽,更加防不胜防。
他这盏灯,能照亮一时,能救下一国,但若要驱散这笼罩整个世界的永夜,需要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快地找到修复轮回盘的方法。
也需要……让更多的“星火”,拥有照亮自身周围黑暗的能力。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遥远而神秘的轮回殿方向。
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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