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守夜从与古阵的深度共鸣中脱离,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向来古井无波的心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他缓缓睁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引魂灯温润的灯壁上轻轻摩挲。青光幽微,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俯瞰众生的淡漠,而是多了一丝…属于“林守夜”这个个体的、复杂的思绪。
自执掌引魂灯,踏上修复轮回的漫长征途以来,他始终像一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孤影。悬济阁是暂时的驿站,中州皇朝是责任所系,星陨之地是战场。他守护,他战斗,他前行,但内心深处,何处是归途?那破损的轮回盘是目标,却非家园。
然而,就在刚才,当那古老阵法的微弱灵性,带着纯粹的欣喜与毫无保留的依赖,小心翼翼缠绕上他神念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感”,诞生了。
这感觉陌生而突兀。就像在无尽的黑夜中独行太久,忽然看到了一盏为自己而亮的小小火苗。这星枢密阵,这座被时光遗忘的古老造物,它认可了他。不是因为引魂灯的权柄,而是因为他林守夜,以自身本源与神魂,补全了它的残缺,涤荡了它的污秽。
“原来,被需要的感觉,并非全然是负累。” 他心中无声地划过这个念头。与肩负苍生、维系轮回那种宏大到近乎冰冷的责任不同,这是一种更具体、更细微的牵绊。这牵绊让他意识到,自己在这浩瀚天地间,并非彻底的无根浮萍。
古阵传递来的信息,尤其是那一丝轮回盘碎片的波动,像是一道划破迷雾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前路。目标不再仅仅是模糊的“修复轮回”,而是有了一个清晰、可触及的坐标——落凤山深处!
这本该是值得振奋的发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具体的压力。
暗渊使者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它盘踞多年,对落凤山的了解远胜于他们。此番前去,不仅是追击,更是要闯入对方经营已久的老巢,在虎口中夺食。凶险程度,远超天阙城与星陨之地。
更重要的是,那轮回盘碎片的状态如何?是否已被污染?周围又有何种禁制与守护?未知,永远是最令人不安的因素。
“怕吗?” 他在心中问自己。畏惧倒谈不上,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确实压上了心头。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宏大的使命,似乎……也多了一点私心?是为了验证那丝感应,是为了抓住这可能是唯一线索的契机。这种掺杂了个人诉求的使命感,让他感觉……更像一个“人”,而非一个执行任务的“符号”。
他的目光掠过一旁全神戒备、为自己护法的木清道人。这位悬济阁主,从一开始的敬畏、服从,到如今甘愿跟随他踏入这未知的险地,无怨无悔。其动机,或许最初是出于对引魂灯执掌者的敬畏,对天下苍生的医者仁心,但此刻,林守夜更愿意相信,这其中已有了几分超越责任的“情谊”。
自己呢?一直以来,是否太过习惯于独来独往,将所有人都视为棋盘上的棋子,或是达成目标的工具?木清的忠诚与付出,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的某种……封闭。
“或许,这条修复之路,本就不该是一个人孤独的负重前行。” 他若有所思。引魂灯可以照亮幽冥,却照不亮人心的隔阂。若想成事,或许,也该试着去接纳、去信任这些愿意追随在灯焰之旁的“同行者”。
种种思绪,如电光石火般在他脑中闪过、碰撞、梳理。最终,都化为他眼底一抹更加坚毅、也更加深沉的光芒。
他站起身,残破的古阵在他身后,仿佛一个沉眠的巨兽,暂时归于平静。但他知道,他与它之间,那根无形的线已经连上。
“木清。”他开口,声音比往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
“行者?”木清道人立刻看来。
“准备一下,”林守夜望向落凤山的方向,那里山峦叠嶂,云雾缭绕,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与杀机,“我们可能要深入虎穴了。此行,不仅要斩除那暗渊孽障,更要取回……一件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那不仅仅是为了使命,也是为了自己心中那盏刚刚被点燃的、微弱的“心灯”。
青冥引路,照见的不仅是前行的方向,也开始映照出执灯人内心深处,那些被忽略已久的情感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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