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归虬龙君府的青石路上,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微声响,反而衬得车厢内愈发静谧。
江昆依旧闭着眼,斜倚在软榻上,仿佛已经睡去。
他没有追问,甚至没有睁眼,这种极致的平静,却给了跪坐在对面的涟衣一种山岳般的压力。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献上的秘密若有半分虚假,或是不够分量,那么她刚刚从深渊里爬出的半个身子,立刻就会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重新摁回万劫不复的泥潭。
涟衣那双紧紧绞着衣角的小手,手心已经满是汗水。她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那张刚刚褪去泪痕的俏脸,因过度紧张而涌上一抹动人的酡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那惊心动魄的曲线随之起伏,终于用一种带着颤音,却无比清晰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君上……此事,奴婢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包括小雅姐姐。”
她先是表明了这份情报的独家性与重要性。
江昆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依旧没有睁眼,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淡淡的音节:“嗯。”
一个字,却像是天宪一般,给予了涟衣继续说下去的许可。
她的心神稍定,开始回忆那段足以改变她一生的经历,声音也随之变得低沉而急促:
“是在嫪毐之乱发生前半个月。太后……太后那段时间心绪不宁,时常发脾气,嫌甘泉殿里的陈设碍眼,便命奴婢与几个宫人,去清理一间堆放旧物的库房。”
“那库房积满了灰尘,里面都是些太后从赵国邯郸带回来的旧物,大多是些寻常的首饰衣物。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奴婢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
说到这里,涟衣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那木匣是什么禁忌之物。
“太后曾严令,任何人不得碰触那个木匣。可那日,她心情烦躁,许是忘了。奴婢在擦拭时,不小心将木匣碰倒在地,那锁扣本就老旧,竟……竟自己弹开了。”
江昆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他平静地注视着涟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的每一个念头。
涟衣被他看得娇躯一颤,下意识地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她知道,所谓的“不小心”,所谓的“自己弹开”,在这种神明般的人物面前,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辞。
她一咬丰润的下唇,索性豁出去了,坦白道:“是……是奴婢斗胆,出于好奇,偷偷打开了它。”
“继续。”江昆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他欣赏这份在关键时刻的坦诚。
得到首肯,涟衣的叙述流畅了许多:“木匣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竹简。奴婢……奴婢只敢飞快地瞥了一眼,就立刻将它恢复了原样。”
“你看到了什么?”江昆终于问出了关键。
涟衣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既有恐惧,又有邀功的兴奋。
“奴婢看到,那些竹简,是书信!而且,落款用的是相邦吕不韦的私人印信!奴婢曾在太后赏玩的器物上见过,绝不会认错!”
“信的内容,奴婢不敢细看,只匆匆扫过最上面一枚竹简的几个字眼……”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一瞥,然后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吐出了两个地名,两个足以让整个大秦朝堂为之地震的词语!
“长平……粮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车厢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直云淡风轻的江昆,瞳孔骤然收缩。
长平!
那是数十年前,秦赵两国赌上国运的惊天血战!
那一战,秦国虽然惨胜,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但也付出了近半伤亡的惨痛代价,国力几乎被打空,以至于统一天下的步伐,被硬生生拖延了数十年!
而粮道,则是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维系着数十万秦军生命的血脉!
吕不韦的密信里,同时出现了这两个词!
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恐怖的、却又无比合理的推论,瞬间在江昆的脑海中成型!
当年的吕不韦,还只是一个在赵国邯郸投机倒把的商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笔投资,便是“奇货可居”,将当时在赵国为质的秦国公子异人,也就是后来的秦庄襄王,嬴政的父亲,扶上了秦王之位。
为了完成这笔投资,他需要讨好赵国的权贵,需要在那个危机四伏的地方站稳脚跟。
那么,用什么做投名状,比出卖敌国的军事情报,更能获得信任呢?
这封密信,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吕不韦为求自保与发展,暗中与赵国勾结,出卖秦军粮道信息的铁证!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与结党,这是通敌!是叛国!
是足以让这位权倾朝野的相邦,死无葬身之地的弥天大罪!
“呵……”
江昆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弄的弧度。
他原本的计划,是像修剪大树一样,先剪除吕不韦的党羽,再慢慢断其根须。可他万万没想到,涟衣这枚无心插柳的棋子,竟直接递给了他一把能将这棵大树连根拔起的开山巨斧!
这简直是……天命归我!
“你,做得很好。”
江昆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献上投名状而忐忑不安的娇俏侍女,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发自内心的赞许。
涟衣听着这句平淡的夸奖,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美妙的仙乐。
所有的恐惧、不安、彷徨,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动。
她赌对了!
她真的,赌对了!
她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将彻底不同!
“奴婢……奴婢不敢当!”涟衣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中再次噙满了泪水,只是这一次,是喜悦的泪。
“这是你应得的。”
江昆坐直了身体,向她伸出手。
涟衣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什么,俏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都泛着诱人的粉色。她羞涩地、又带着一丝朝圣般的虔诚,将自己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放入了那只宽厚温暖的大手里。
江昆握住她的手,将她从锦垫上轻轻拉起,让她坐到了自己身旁的软榻上。
这个亲昵的举动,让涟衣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她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如此近的接触,那股独属于虬龙君的、清冽而充满压迫感的男子气息,将她彻底包裹,让她浑身发软,几乎要融化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恩宠之中。
“那个木匣,现在何处?”江昆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温和而充满磁性。
“回……回君上,还在甘泉殿那间库房的原处。”涟衣的声音细若蚊蚋,“奴婢之后再也不敢靠近那里,想来太后自己,也早已忘了它的存在。”
“很好。”江昆点了点头。
忘了才好。
这东西,对赵姬而言,或许是当年威胁吕不韦,换取太后之位的筹码。但时过境迁,如今的吕不韦早已势大,这东西反而成了催命符。她不敢用,也不敢毁,只能将它遗忘在角落里,祈祷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可惜,它终究还是被挖了出来。
江昆松开涟衣的手,重新靠回软榻,脸上恢复了那份古井无波的淡然。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秘密,不过是旅途中的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可涟衣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车厢内的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一个被主人从宫里带出来的、有点小聪明的侍女。
那么现在,她凭借这份“投名状”,已经真正地,在这位神君的心里,有了一席之地。
她不再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而是……有用的工具,甚至是……珍贵的藏品。
马车缓缓停下。
虬龙君府,到了。
车帘外,传来了蒙恬恭敬的声音:“君上,府邸已到。”
江昆没有立刻起身,他看了一眼身旁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涟衣,唇角溢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很好。”
他缓缓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车外。
“是时候回府,去见见我们另一位‘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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