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
这座曾经因太后赵姬而充满了奢靡与暧昧气息的宫殿,如今却像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严冬所笼罩。
长信侯嫪毐的叛乱,如同一场荒唐而血腥的闹剧,被那位高居于咸阳之上的虬龙君,以一种近乎蔑视的方式,轻描淡写地碾碎了。
闹剧落幕,留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以及弥漫在宫殿每一个角落的、名为“绝望”的毒瘴。
涟衣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莲子羹,迈着细碎而无声的步子,穿过空旷寂寥的回廊。她的呼吸很轻,心跳却如擂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
殿内,所有珍贵的瓷器与摆件早已被摔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狼藉。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后赵姬,此刻正披头散发地蜷缩在榻上,华美的宫装皱得如同腌菜,脸上泪痕交错,眼神空洞,嘴里正用一种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反复诅咒着什么。
“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涟衣将莲子羹轻轻放在案几上,跪下身,柔声道:“太后,用些羹汤吧,您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了。”
回应她的,是赵姬猛然抬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滚!”
一只冰冷的玉枕,携着赵姬歇斯底里的怒火,狠狠砸在了涟衣的额角。
“砰!”
一声闷响,涟衣只觉得眼前一黑,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鬓角缓缓流下。她不敢去擦,甚至不敢有丝毫躲闪的动作,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任由那股屈辱与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
“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你也来看本宫的笑话吗?滚出去!”
赵姬的尖叫声,如同锋利的冰锥,刺入涟衣的耳膜。
涟衣默默地叩首,然后弓着身子,如同一只受惊的鹌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直到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疯狂,她才敢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额角的伤口。
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是血。
她靠在冰冷的宫墙上,缓缓滑坐下来,将脸埋在双膝之间,肩膀控制不住地耸动。
她没有哭出声。
在宫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只是在想,自己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今年十七岁,入宫五年。她亲眼见过那些比她年长的宫女,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在二十五岁后被放出宫,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吏或戍卒,将这辈子最好的年华,连同一个早已被磨平了棱角的灵魂,一同埋葬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
而更差的……
她想起了那个曾经与她交好的姐姐,只因无意中冲撞了嫪毐的酒兴,便被随意赏给了一个粗鄙的门客,不出三月,便传来投井自尽的消息。
嫪毐在时,她们是随时可能被当成玩物赏赐的牲畜。
如今嫪毐倒了,她们又成了太后发泄怒火的器皿。
这偌大的咸阳宫,金碧辉煌,却是一座吃人的牢笼。她们这些宫女,就是笼中最卑微的雀鸟,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过去吗?
就在涟衣被无尽的黑暗与绝望吞噬时,一个熟悉而又带着些许陌生的声音,在她身旁轻轻响起。
“你的额头,流血了。”
涟衣猛地抬头,看清来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戒备。
“小雅?”
来人正是小雅。
但此刻的小雅,与涟衣记忆中那个总是低着头、怯生生的同乡,已经判若两人。
她身上穿着一身质料上乘的素色侍女服,剪裁得体,腰间系着一枚小巧的、代表着虬龙君府身份的银质腰牌。她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了宫中女子常见的惶恐与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与自信。
尤其是她的眼睛,明亮而有神,仿佛蕴含着一种涟衣从未见过的、名为“希望”的光。
小雅从袖中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了过去。
涟衣迟疑地接过,擦拭着额角的血迹,低声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甘泉宫如今是禁地,若无要事,无人敢靠近。
“我来找你。”小雅的声音很轻,却很直接。
她蹲下身,与涟衣平视,目光扫过涟衣额角的伤口,又看了看她那双写满了不甘与恐惧的眼睛,缓缓开口。
“涟衣,你羡慕宫外的鸟儿,能想飞去哪,就飞去哪。这话,你还记得吗?”
涟uo;衣的身体,猛地一震!
这句话,是她一年前,在一个无人的深夜,对当时唯一能说上几句体己话的小雅,悄悄吐露的心声。
她做梦也想不到,时隔一年,会在这种情境下,被重新提起!
“我……”涟衣的喉咙有些发干,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但小雅没有给她机会。
“你不用怕。”小雅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因为,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那双能让你飞出宫墙的翅膀,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涟衣的瞳孔,骤然收缩。
小雅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是君上。虬龙君。”
“君上说,宫墙太高,埋葬了太多本该绽放的年华。他愿为你,打开一扇门。”
小雅没有说任何大义凛然的废话,没有提什么家国天下,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对涟衣而言,比任何东西都更具诱惑力的事实。
“君上让我问你,你愿不愿意,为自己赌一次?”
涟衣的心,在这一刻,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问道:“赌……赌什么?要我……做什么?”
“君上什么都不要你做。”小雅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他只要你,在合适的时候,为他开一扇小小的窗。让他能听一听,这甘泉宫里,风是怎么吹的。”
“事成之后,”小雅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惊雷在涟衣耳边炸响,“黄金千两,脱去宫籍,入我虬龙君府,成为人上之人。从此,天高海阔,任你飞翔。”
黄金千两!
脱去宫籍!
成为人上之人!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涟衣的心坎上。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命运,但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拿什么去反抗?
而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
一个遥远得如同神明般的男人,那个一言便可定相邦生死、挥手便能平五千叛乱的虬龙君,竟然……竟然注意到了她这样一只卑微的蝼蚁,并向她递出了一根足以改变命运的橄榄枝!
风险?
当然有!一旦败露,便是万劫不复!
可留在这里,难道就不是在等死吗?
与其在这座冰冷的牢笼里,慢慢枯萎,慢慢腐烂,不如……将自己的性命,当成筹码,狠狠地赌上一次!
涟衣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那潭死水般的绝望,被一簇疯狂燃烧的火焰所取代。
那是野心,是欲望,是对自由最原始的渴望!
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小雅,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决绝。
“我该怎么做?”
……
当晚。
涟衣再次端着一碗安神汤,走进了太后寝宫的外殿。
赵姬已经沉沉睡去,殿内一片寂静。
涟衣将汤碗放下,正准备退下时,隔着一道屏风的内室,却隐约传来压抑的、男人交谈的声音。
她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屏住了呼吸,闪身躲到了廊柱的阴影之后。
那是嫪毐留下的两名心腹门客的声音,他们似乎以为太后已经睡熟,正在密谋着什么。
“……翡翠虎那边怎么说?那位韩国来的贵客,可不是什么善茬!”
“他让我们稍安勿躁,说侯爷虽然倒了,但我们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王牌?你是说……‘那支队伍’?”
“没错!只要‘青黛’还在我们手里,那位贵客就必须保我们周全!他想在秦国搅动风云,就离不开我们这把刀!”
翡翠虎……韩国贵客……那支队伍……青黛?
一个个陌生的词汇,如同冰冷的钥匙,插入了涟衣的脑海。
她不敢再听下去,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回到自己那间狭小而阴冷的房间后,涟衣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
她知道,她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就是她献给那位虬龙君的……第一份投名状。
黑暗中,涟衣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既兴奋又紧张的笑意。
她的人生,从今夜起,终于不再是一潭死水。
她亲手,为自己点亮了一盏灯。
一盏,照亮了深宫里,那份被压抑了太久的野心的灯。
喜欢秦时:开局就碾压,一路爽到统一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秦时:开局就碾压,一路爽到统一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