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的行动力毋庸置疑。在拉普兰德那沉重而痛苦的“同意”下达后,她便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开始运转。利用企鹅物流那庞大而复杂的地下网络,以及某些源自叙拉古的、不为外人道的隐秘渠道,她迅速锁定了目标——一个因意外濒死、血统纯净且自愿(或被迫自愿)在死后捐献器官的年轻鲁珀族。匹配度极高,排异风险被降至最低。一切都在绝对的保密和高效中进行,金钱和权势再次发挥了它们那冰冷而强大的魔力。
剩下的,就是如何让塞法利亚“自愿”接受这次移植手术。直接告知真相绝无可能,以她目前那基于逻辑和“避免麻烦”的思维模式,必然会拒绝这种在她看来“多此一举”且“充满风险”的行为。
于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被构筑起来。
几天后,德克萨斯以例行身体检查、确保之前手术没有留下后遗症为由,“建议”塞法利亚去一位“信得过”的私人医师那里进行一次全面评估。理由充分,符合逻辑,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符合“家人”身份的关怀。
塞法利亚没有怀疑。在她目前的认知体系中,定期检查身体是维持健康机能的合理需求,而德克萨斯小姐的提议,是基于对她身体状况的负责任考量。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拉普兰德在得知这个计划时,再次爆发了激烈的反对。
“骗她?!我们他妈的要骗她去再做一次手术?!德克萨斯,你……”
“这是唯一让她不会抗拒的方式。”德克萨斯打断她,语气冷硬如铁,“或者你希望她清醒地选择永远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拉普兰德再次哑火,只能眼睁睁看着德克萨斯安排好一切,自己则在公寓里焦躁得如同困兽,承受着巨大的负罪感和对未知结果的恐惧。
诊疗室的环境与上次那个地下手术室天壤之别。洁净,专业,充满科技感,甚至带着一丝令人放松的舒缓香氛。那位被德克萨斯“请”来的老医师(并非上次那位)举止沉稳,言语专业,一切都符合一个高端私人诊所的形象。
检查过程很顺利。直到老医师拿着一份伪造的、显示她之前腺体切除手术区域存在“异常神经粘连”和“潜在信息素逆流风险”的报告,用极其严肃的语气告诉她,为了预防未来可能出现的“严重神经系统并发症”和“内分泌彻底紊乱”,需要进行一次“微创修复手术”,顺便“移植少量经过处理的、无害的替代组织以稳定结构”时,塞法利亚那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才第一次出现了些许……类似于“权衡”的波动。
风险?并发症?逻辑告诉她,预防潜在的健康风险是明智的。手术描述听起来是微创且安全的。德克萨斯小姐选择的医师,应该是可靠的。
她快速地在脑中构建着决策树。
最终,出于对“健康”的维护和对德克萨斯(间接包括拉普兰德)的“不添麻烦”原则,她在那份精心伪造的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冷漠。
当她被注射麻醉剂,意识逐渐沉入黑暗时,她最后的念头依旧是逻辑性的:希望这次手术能彻底解决潜在的隐患。
她不知道,门外,德克萨斯正通过监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而远在公寓的拉普兰德,正徒劳地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那颗因负罪感而剧烈抽搐的心脏。
手术开始了。过程比上一次更加精细,也更加凶险。移植而非单纯的切除,涉及到了更复杂的神经接驳和组织融合。源石技艺的光晕在手术台上闪烁,精密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
而就在移植的腺体组织被成功植入,并与塞法利亚自身的神经血管建立初步连接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仿佛一颗投入冰封湖面的烧红巨石,一股庞大、混乱、炽烈到极致的情感洪流,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猛地从那新生的腺体中爆发出来,沿着刚刚接通的神经通路,以摧枯拉朽之势,悍然冲入了塞法利亚那片死寂已久的情感中枢!
“呃啊——!!!”
即使在深度麻醉中,塞法利亚的身体也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监测仪器瞬间发出刺耳的警报,她的心率、血压、脑波活动如同失控的野马般疯狂飙升!
那不是简单的感官恢复,那是一场灵魂层面的山崩海啸!
被强行剥离的爱欲、羞耻、痛苦、渴望、以及那些被她深深压抑的、对拉普兰德所有的、扭曲而炙热的感情……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咆哮着、撕扯着,瞬间将她那赖以生存的、冰冷的理性世界彻底碾碎!
无数被遗忘的画面、被屏蔽的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精心构筑的心理堤坝——
拉普兰德张扬的笑容,德克萨斯清冷的眼神,公寓里温暖的灯光,那些令她面红耳赤的“噪音”,发情期时焚烧一切的痛苦与渴望,自我厌恶到极点的绝望,切除腺体时那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以及……成为空壳后,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虚无……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感受,好的,坏的,痛苦的,羞耻的,温暖的,冰冷的……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和清晰度,同时、疯狂地涌回了她的意识!
“不……不要……放开我……” 她在麻醉的深渊中无意识地挣扎、哭泣、哀求,泪水如同开闸般汹涌而出,浸湿了手术台的头枕。那不再是程序化的反应,而是灵魂在极度冲击下最真实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她能感受到了!
她又能感受到了!!
那灼烧心脏的痛苦,那令人窒息的羞耻,那撕心裂肺的渴望,那深入骨髓的绝望……以及,在那一片混乱的废墟之下,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手术在惊险中终于完成。医师们全力稳定住了她的生命体征。但所有人都知道,最重要的“手术”,现在才真正开始——塞法利亚必须独自面对这场回归的、足以将人逼疯的情感海啸。
当塞法利亚在病房中缓缓苏醒时,第一个感觉是……痛。
不是伤口的痛,是灵魂被无数情感瞬间填满、几乎要撑爆的、胀裂般的剧痛。
她猛地睁开眼,熔金色的眼眸不再是一片死寂的寒潭,而是如同投入了巨石般,充满了惊恐、混乱、难以置信以及……剧烈翻滚的痛苦浪潮。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溺毙的边缘被拉回现实,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带着锋利的边缘,一片片扎进她的脑海。欺骗……手术……还有……那回来了的……一切……
她下意识地抬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包裹着崭新的纱布。指尖触碰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全身,带来一阵剧烈的、混合着生理和心理双重冲击的战栗。
爱欲……恢复了。
七情六欲……并全。
甚至,因为长时间的缺失和此刻的强行灌注,变得比以往更加敏锐、更加汹涌、更加……难以承受!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是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冲在最前面,银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未散的焦虑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恐惧的期待。当她看到病床上那个不再是空洞人偶、而是睁着一双充满了剧烈情感波澜的熔金色眼眸,正惊恐地望着她的塞法利亚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四目相对。
那一刻,塞法利亚清晰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看到拉普兰德时,那瞬间加速的心跳,那血液冲上脸颊的灼热,那胸腔里翻涌的、混合着巨大委屈、深刻羞耻、以及那被她亲手埋葬却又顽强复苏的、禁忌的渴望……
如此清晰!如此猛烈!如此……令人绝望!
“啊——!!!” 塞法利亚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猛地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瞬间浸湿了被褥。“出去!滚出去!不要看我!!!”
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情感回归的恐惧,以及在那汹涌爱欲冲击下,无所遁形的、极致的羞耻感!
拉普兰德被她激烈的反应震在原地,看着那团在被子下剧烈颤抖的轮廓,听着那崩溃的哭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成功了……腺体移植成功了……塞法利亚“回来”了……但看着她如此痛苦的模样,拉普兰德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负罪感和一种冰冷的恐慌。
德克萨斯站在拉普兰德身后,冰蓝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病床上情绪彻底失控的塞法利亚,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欺骗带来了结果,却也撕开了更深的伤口。
塞法利亚回来了,带着她所有的痛苦、挣扎和那不该有的爱欲,一起回来了。
这场以“拯救”为名的豪赌,赢了。
但赢得的,是一个更加破碎、更加痛苦、并且清晰地知道自己被最亲近之人欺骗和“改造”过的塞法利亚。
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塞法利亚在被子里,感受着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情感浪潮,泪水决堤。她失去了冰冷的安宁,换回了炙热的痛苦。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恨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的欺骗,还是该……可悲地为自己终于能再次“感受”到这一切而流泪。
爱欲恢复,七情六欲并全。
但这回归的“完整”,对她而言,是救赎,还是另一场更加漫长的、清醒的酷刑的开端?
病房里,只剩下塞法利亚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泣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站在门口,如同两个犯了错的守护者,无声地承受着这成功背后的、沉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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