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岳班师回朝的那日，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们挤在官道两侧，踮脚望着远处扬起的烟尘，孩童们举着纸糊的小旗，跟着队伍奔跑欢呼。雨柔站在城楼一角，看着那支银甲军队踏着晨光而来，为首的身影身姿挺拔，铠甲上还沾着北境的风霜，正是秦岳。
他似乎察觉到城楼上的目光，抬头望过来，隔着遥远的距离，四目相对的瞬间，雨柔仿佛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城楼下的欢呼声浪涌般袭来，盖过了所有细碎的情绪。
入宫面圣的仪式冗长而肃穆。秦岳一身戎装，跪在太和殿前，声音朗朗：“臣幸不辱命，北狄已退，边境安定，请陛下圣安！”
皇帝走下丹陛，亲手扶起他，目光落在他肩上的箭伤上——那是北狄首领留下的，深可见骨，此刻还缠着渗血的绷带。“秦将军辛苦了，这杯庆功酒，朕敬你。”
秦岳接过酒盏，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喉结滑落，在颈间留下深色的痕迹。他余光扫过立于阶下的雨柔，又飞快移开，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庆功宴设在御花园，流水席从长廊一直摆到湖边。雨柔坐在林昭仪身侧，看着秦岳被众将簇拥着敬酒，他始终神色淡然，直到安王端着酒杯凑过去，两人低语了几句，他的眉头才微微蹙起。
“安王怕是在说盐道的事。”林昭仪低声道，指尖捻着帕子，“他想让秦将军在陛下面前提一句，把盐城的盐引彻底交给他。”
雨柔没说话，只是看着秦岳放下酒杯，对着安王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别处。安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碍于场合，只能强压着怒意。
宴席过半，皇帝忽然提议：“秦将军征战辛苦，不如让林昭仪弹奏一曲《将军令》，为将军助兴？”
众人纷纷附和。林昭仪起身行礼，走到早已备好的琴前坐下。指尖落下的瞬间，激昂的琴音如战鼓般响起，时而如千军万马奔腾，时而如孤将独守孤城，最后在一串急促的高音中戛然而止，余韵震得廊下的宫灯都轻轻摇晃。
“好！”皇帝抚掌大笑，“此曲只应天上有，林昭仪好技艺！”
秦岳端着酒杯走到琴前，对着林昭仪微微颔首：“多谢昭仪娘娘。”他的目光落在琴弦上，那里还沾着一点未擦净的朱砂——正是林昭仪反复练习时蹭上的，“多年未闻此曲，恍如昨日。”
林昭仪的脸颊泛起薄红，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点，发出一声清越的余音：“将军平安归来，便是最好的景致。”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端贵妃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安王则冷笑一声，低声对身边的人道：“看来秦将军也不是铁板一块。”
雨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了然。秦岳的归来，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让原本暂时平衡的各方势力再次躁动起来。安王想拉拢，端贵妃想利用，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旧臣，怕是早已竖起了耳朵。
宴席散后，雨柔在宫道上遇到秦岳。他刚从皇帝的御书房出来，铠甲上的寒气尚未散尽。
“名单我看过了。”秦岳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北境布政使确有问题，我已让人暗中监视。”
“端贵妃那边……”
“她想安插的人，我会挡回去。”秦岳的目光锐利如刀，“但旧臣的事，需要你的配合——他们在京中还有眼线，藏在太医院。”
雨柔心中一动。太医院？李院判倒台后，现任院判是端贵妃的表兄，看来端贵妃早就布好了局。
“我知道该怎么做。”雨柔点头，“你刚回来，先稳住阵脚，别打草惊蛇。”
秦岳颔首，转身离去时，忽然停下脚步：“太后的事……多谢你。”他指的是雨柔暗中安排人，将太后的遗体按宗族礼节安葬，而非以罪臣之礼草草处理。
雨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深宫的风，似乎都带上了几分利落的棱角。秦岳回来了，带着北境的寒气和硝烟，也带着揭开所有谜团的可能。
回到寝宫时，青禾正对着一盏灯出神，见她进来，连忙递上一张纸条：“姑娘，太医院的暗线传来消息，说端贵妃的表兄最近频繁接触一个药商，买了很多‘牵机引’。”
“牵机引”是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半年内逐渐衰弱而亡。雨柔捏紧纸条，指尖泛白——端贵妃这是想对谁动手？三皇子？还是……秦岳？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雨柔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随着秦岳的归来，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她手中的棋子，又该落向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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