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时，殿外风吹过丹阶。
孙悟空从真君神殿的阶上下来。
它手里把玩着一根细细的金簪，簪头是一只小猴。
走到岔路口时，一道影子遮住了它的视线？
孙悟空停了一下，抬眼望去。
二郎神站在它的面前。
他身影高大，五官如刀削般的精致，一双黑眸定定看着它。
无论何时何地，孙悟空只要看着这双漆黑的眸子便感觉像被拉进水里，深的快要溺毙一般。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了一寸。
孙悟空咧嘴，像往日一样打着哈哈。
“真君，今儿风真大，门口的铃响得俺耳朵痒，俺能不能拆了？”
二郎神嗯了一声。
“我既让你搬了进来，你便也是真君神殿的主人，有何想法都随你。”
孙悟空眨了下眼，笑。
“真君今日这句话说的还挺长。”
二郎神没再回话，从它身侧走过。
袖子扫过它肩头一寸的地方，掀起一阵淡淡檀香。
孙悟空把簪子在指尖一转，猴子在它指间小小地跳了一下，像对着风吐了个舌头。
夜更深的时候，真君神殿里灯灭了一半。
二郎神独自坐在殿中，手边放着那只玉匣。
匣盖没开，他也没看。
他只是把指节敲在案上，一下一下的，极轻。
外头的风把檐铃吹成一串长长的声。
孙悟空还是没有摘下那串檐铃。
二郎神垂下眼，把那两缕金毛放得更靠里一点。
从今天起，天上天下都只记得凡人寿数已尽，仙女殉情。
案卷完整，人证俱在。
执事的名字，写的是‘齐天平妖真君与二郎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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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果山的夜，总是比天庭自由。
瀑布冲落水雾里缀着七彩的霞晕。
林木葱茏，猴群在枝头喧哗。
火光一簇簇亮起，石桌上堆满果酒与烤兽肉。
夜风里全是炭火与清泉的味道。
孙悟空盘腿坐在最高的石阶上，手里随意摇着酒葫芦，眼神却落在山腹深处的一间石屋。
那里，凡人青年躺在一张藤榻上，面色依旧苍白，却比前些日子在凡间时好了许多。
仙女着一袭素衣半跪在榻前，替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仿佛生怕惊动什么。
他们知道自己在花果山了，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孙悟空现身。
它把葫芦往腰间一挂，拎着金箍棒走进石屋。
孙悟空开口带着一贯的吊儿郎当。
“你们俩的命，可算是捡回来了。”
青年支起半身，虚弱地问。
“……前日里，那些天兵不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咳咳……我们这是……”
“死了啊。”
孙悟空眼尾一挑，笑得吊儿郎当。
青年面色一愣，看向女子。
“你没听错，是你们死了。天庭册子上你们的名字都抹干净了。仙子殉情，凡夫殉命，一双痴心佳人算是殒落人间，谁还会记得你们呢？”
女子一震，抬眸盯着孙悟空，唇瓣颤了颤。
“那……我们现在……”
“现在？”
孙悟空打了个呵欠，把棒子一横，靠在榻边。
“现在你们就当是投了个好胎，生在俺的地界儿了，往后不许再提从前身份，花果山不问过去，只看现在。”
空气安静了瞬息。
女子眼圈发红，青年眸子湿亮。
女子馋着青年下床，二人齐齐伏地，竟是重重一拜。
“多谢大圣救命之恩！”
他们的声音哽咽，含着感激和对新生的感恩。
孙悟空把他们拉起来，嫌弃似的啧一声。
“行了行了，别哭丧一样，俺最烦这一套，要谢先谢你们自己。”
孙悟空看着二人，如实相告。
“你们还不晓得罢？当日若非你们彼此真心，怎能活到现在？”
孙悟空勾起嘴角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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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
天色血红。
天兵从云层压下，铠甲森冷，刀枪如密林。
二人背靠背立在巷口，身影被冷光吞没。
青年虽病体孱弱，却在第一时间挡在仙女身前。
剑光倾落，他竟以血肉之躯去迎。
瞬间肩头被长枪贯穿，鲜血溅在仙女雪白的衣襟。
“走！”
他声嘶力竭，却眼神坚定。
仙女泪流满面，却死死抱住他，转身将灵力燃起。
她身周霞光狂涌，原来竟要自毁修为，以身化火。
“若你死，我亦不活！”
她喊得近乎疯狂。
那一刻。
孙悟空立在屋檐盯着这一幕，金瞳深处猛地一颤。
它决定了。
这两人，它收了。
孙悟空甩出一道金光阻止仙女。
瞬间千军万马轰然化作金光碎屑，尽数收回掌中。
天兵们竟是无数根猴毛幻化而成。
风声寂灭。
天地骤然空旷。
仙女怔怔望着手里燃尽的霞光，青年咳血晕倒在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孙悟空提棒落地。
“生死与共，倒是难得啊。”
猴毛尽数飞回掌中，消散无痕。
原来那一切，都是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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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果山的石屋里，看着孙悟空离去的背影，女子泪水再也忍不住。
“原来……是大圣在试我们……”
孙悟空正转身往外走着，忽听女子在背后怯怯开口。
“大圣这么做若被天庭知晓……会不会连累花果山？”
空气忽地冷下来。
孙悟空的脚步顿住，背影在火光中拉得极长。
它缓缓回头，金色的眼瞳里燃起一寸锋芒。
“连累花果山？”
孙悟空哈哈一笑。
“俺布了结界笼罩这整座山，除非俺死了，或者你们哪个想不开自己往外上赶着送命，否则，旁人就是想从我花果山带走半根草都做不到！”
话罢，孙悟空抬手一指，石壁嗡然震动。
远处隐隐有金色符纹亮起，如火龙盘绕山腰，呼吸间将整片天地都锁住。
“你们记住，从今往后花果山就是你们的新生，外头那些规矩、天条，都与这里无关。”
女子与青年望着它，热泪再度涌出，却已不是恐惧，而是劫后余生的安宁。
可不知想到什么，女子看向孙悟空的眼神，多了些复杂。
孙悟空不知道这些，只是大笑一声，随手把棒子往肩上一搭，迈步出了石屋。
夜风扑面，山谷间群猴呼啸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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