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雪那一声“说”，如同冰棱坠地，清脆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她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剖析。
我知道，这是试探，也是机会。若我的提议毫无价值，或者被她看出破绽，下一刻迎接我的，恐怕就是那柄未出鞘的古剑。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杂念，目光迎向她，平静开口：“仙子所察无误，弟子确实对阵法禁制略知一二。观此殿禁制，以太乙阴阳为基，融五行生克，尤重‘乙木青雷’之护。仙子欲强破‘坎’‘离’二位，虽直指核心，却如烈火烹油，必激青雷反噬，刚不可久。”
我一边说，一边暗中以神识引动一丝微不可查的“撼山”意境，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轻柔的触手，感知着脚下大地与那太乙殿基座之间微弱的能量联系。同时，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缕细若游丝、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红莲业火气息，模拟着对特定能量节点的安抚与渗透。
“弟子愚见，不若以‘坤’位为引。”我抬手指向殿门右侧下方一块看似普通、却隐隐与地脉相连的青石，“此地乃地气汇聚之眼，亦是乙木青雷阵能量流转的一处次要节点。以厚土之力缓缓浸润，扰动其流转节奏，再辅以……某种能中和雷煞之气的纯阳意念，于其流转间隙，悄然打开一道门户，或可瞒天过海，避免阵法全力反扑。”
我没有直接提及红莲业火，只以“纯阳意念”含糊带过。但我知道，以方清雪的见识与敏锐，定能察觉到我那缕气息的不凡。
方清雪静静地听着，冰晶般的眸子始终锁定着我，没有任何表示。直到我话音落下，广场上陷入一片沉寂，唯有那冰晶灵鹤偶尔振翅带起的寒风声。
数息之后，她忽然抬起纤手，凌空对着我方才所指的“坤”位青石轻轻一点。
一道凝练至极的冰蓝色灵力，如同拥有生命的寒螭，无声无息地没入青石之中。
刹那间，整个太乙殿外围的禁制光华微微波动了一下，那流转的能量轨迹，果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滞涩！虽然转瞬即逝，却印证了我的判断！
方清雪收回手指，看向我的目光中，那抹审视与凝重更深了几分。
“你并非太清道宗之人，亦非专研阵道的世家子弟。”她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排斥，“青云宗外门，何时出了你这等人物？”
我心中微凛，知道她已起疑，但面上不动声色：“弟子机缘巧合，偶得前人遗泽，略通杂学，让仙子见笑了。”
方清雪不置可否，目光再次投向那太乙殿门，沉默片刻，才道：“依你之法，有几成把握？”
“若无外力干扰，七成。”我谨慎答道。实际上，若有芥子空间配合，把握还能更高，但这底牌绝不能露。
“七成……”方清雪低声重复了一遍，清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显然在权衡。强破禁制，她有十足把握，但代价可能是损坏殿内部分传承，这是她不愿看到的。而我的方法，虽然把握稍低，却更稳妥，只是需要与一个来历不明、底细不清的“炼气八层”合作。
片刻后，她似乎做出了决断。
“可。”她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你负责引动地气，扰乱节点。破禁之事，由我来做。”
她选择了合作，但主导权依旧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正合我意。
“弟子遵命。”我拱手应下。
没有多余的交流，合作便在这样一种微妙而互不信任的氛围下达成了。
我走到那块“坤”位青石前，盘膝坐下。双手虚按地面，并非直接接触，而是将融合了“撼山”意境的暗灰色妖力，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注入脚下大地。
意念沉入，我仿佛化身为大地的一部分，感受着地脉那缓慢而磅礴的流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力量，如同疏条河流般，向着那块青石下方汇聚、浸润。过程必须极其精细，不能引起禁制的警觉，只能如同水滴石穿，潜移默化地扰动其能量平衡。
与此同时，方清雪也动了。
她飘然落下鹤背，立于殿门正前方。素白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舞动，一道道比之前更加精妙、更加复杂的冰蓝灵诀被打入殿门禁制的各个关键节点。她的手法迅捷而优雅，对太乙门阵法的理解显然极深，此刻并非强攻，而是在我扰动“坤”位节点，导致整个禁制能量流转出现细微紊乱的刹那，寻找着那稍纵即逝的“缝隙”，进行精准的解析与渗透。
我们两人，一在地，一在天，一主内扰，一主外破，虽无言语交流，却配合得异常默契。
我能感觉到，殿门上的禁制光华开始明灭不定，流转的速度时快时慢，那隐藏的乙木青雷气息也变得躁动不安，却因“坤”位被扰，如同被扼住了部分脉络，难以形成有效的、全面的反扑。
时间一点点流逝。
我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持续引动地气，精细操控“撼山”意境，对心神的消耗极大。方清雪那边显然也不轻松，她施展的灵诀越来越繁复，周身弥漫的寒气几乎将空气冻结，那冰晶灵鹤也警惕地盘旋在低空，为她护法。
就在我感觉到自身妖力消耗近半，心神也有些疲惫之时——
“就是现在！”
方清雪清叱一声，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光华，如同破冰之刃，精准地刺入了殿门禁制能量流转的一个极其微小的空隙之中！
“嗡——！”
整个太乙殿剧烈一震！殿门之上的光华骤然爆闪，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那紧闭了万古的殿门，发出“轧轧”的沉重声响，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浓郁精纯、带着古老岁月气息的灵气，混合着淡淡的檀香与药草味，自门缝中扑面而来！
成功了！
我心中一动，立刻收敛妖力，停止了对地气的引动。整个过程看似顺利，实则凶险，若方清雪时机把握稍有偏差，或者我的扰动出现失误，都可能功亏一篑，甚至引动禁制狂暴反击。
方清雪收回双手，周身寒气稍敛，她看了一眼那打开的殿门缝隙，又转头看向我，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你，不错。”她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认可。
“仙子手段通玄，弟子佩服。”我起身，客气地回了一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与审视，以及那一丝暂时达成目标的默契。
“进去后，跟紧我。殿内情况未明，若有异动，自行负责。”方清雪丢下一句话，不再看我，身形一晃，已如一道轻烟般，率先掠入了那殿门缝隙之中。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眼神微眯。
合作只是权宜之计，殿内机缘，各凭本事。混沌源气的线索，我志在必得。
没有犹豫，我身形一动，也紧随其后，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充满未知的太乙古殿。
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暗红的天光隔绝。
一场新的探索与博弈，在这沉寂万年的古殿中，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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