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锦辉那通电话，扎进梅梓心里就没拔出来过。
那些话太毒了。
她和段回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平等的盟友？
还是他资本游戏里的一颗棋子？
他今天能弹指间让辉煌大厦将倾，改天会不会用同样的方式，让拾光者灰飞烟灭？
她这种没根没底的普通人，在那种人眼里，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是？
“梅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乔静如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梅梓扶住门框，腿有点软。
“没事，推销电话。”
她不想让乔静如担心。
可王锦辉的声音盘在脑子里，甩都甩不掉。
去，还是不去？
今晚这顿饭，她还要不要去？
去了，她该用什么身份坐在段回舟对面？
合作者？
还是……等着主人赏赐的宠物？
……
傍晚七点。
胡同深处，一家叫“静园”的私房菜馆。
梅梓还是来了。
有些事，逃不掉。
她必须看清楚段回舟这个人，看清楚她在他眼里，究竟算什么。
菜馆门面很低调，就是个普通四合院。
推门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院子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流水假山，一步一景。
段回舟已经到了。
他坐在临水的窗边，没穿西装，换了件米色亚麻衬衫。
少了商场上的锐利，多了点居家的感觉。
他正在看书，夕阳斜斜照进来，落在他侧脸上。
梅梓站在门口，看了几秒。
段回舟抬头，看到了她。
他合上书，冲她笑了笑。
笑得很淡，但周身那股疏离感散了不少。
梅梓的心跳了一下。
她拉开椅子坐下。
“抱歉，迟到了。”
“没有，我早到。”
段回舟把菜单推过来。
“看看想吃什么。”
梅梓接过菜单，指尖冰凉，但她根本看不进去那些菜名。
“怎么了？有心事？”
段回舟的声音很轻。
梅梓抬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她想从里面找到点什么。
算计也好，轻蔑也好，玩味也好。
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平静，还有一点关心。
她攥紧手心，指甲掐进肉里。
疼。
但她需要这点疼来撑住自己。
“今天下午，王锦辉给我打了电话。”
段回舟手上动作一顿，眉头皱起来。
“他怎么会有你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可能是被正式收押前，通过什么渠道拿到了手机。”
梅梓的声音很平。
“他骂了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她停了停，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他说，我就是你的一颗棋子，一个玩物。等你腻了，就会像踩死蚂蚁一样，把我一脚踹开。”
说完，她盯着段回舟的脸。
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段回舟愣住了。
他显然没料到，梅梓会这么直接地把话挑明。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窗外的蝉鸣都听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段回舟笑了一声。
他抬眼，带着点冷意。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梅梓握紧了手里的勺子。
她知道，自己这么问，有点过分。
气氛降到冰点。
她咽了咽口水，喉咙发紧。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投那么多钱？”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掷下千万投资。换你，你能心安吗？”
段回舟没马上回答。
他拿起茶壶，给她杯子里续了水。
温热的白瓷杯推到她手边。
“我跟辉煌娱乐，有旧怨。”
他开口，声音有点沉。
旧怨？
梅梓眉毛动了动。
段回舟看向窗外，目光穿过水面和假山，飘得很远。
“很多年前，我也组过一个工作室。比你当初的拾光者还小，还穷。”
“只有三个人。我，一个编剧，一个导演。那时候我们都觉得，自己能拍出最好的电影。”
梅梓没说话，静静听着。
“我们的第一个剧本，被辉煌看中了。那时候的王锦辉，春风得意，对我们许了一堆承诺。他说，会给我们最大的创作自由，最好的资源。”
段回舟扯扯嘴角，满是嘲讽。
“我们信了。”
“结果电影开拍，剧组里开始不断空降人。投资商的女儿，关系户的侄子……我们写的剧本，被改得面目全非。”
梅梓转着茶杯，看着茶叶在水里打转。
“你们没去找他？”
“找？呵，我们去抗议，王锦辉就拿合同压我们。天价违约金。”
段回舟的声音变了，带着怒意。
他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这件事，到现在还在疼。
“最后，电影上映了。票房挺高，口碑烂穿地心。编剧栏的名字，换成了一个我们从没见过的关系户。那个导演，我最好的朋友，他坐在电影院里，从头到尾都没认出那是他拍的东西。”
“后来呢……那个工作室呢？”
“后来？”
段回舟收回视线，手摩挲着杯子。
“那个编剧，受不了这种侮辱，发誓再也不碰影视，改行去写小说了。”
“那个导演，退圈了。他说这个行业太脏，他不碰了。”
“而我，亲手关掉了那个工作室。”
沉默。
过了很久。
段回舟才再次开口。
“我投资你，梅梓，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当年的样子。”
梅梓脱口而出。
“就因为看到当年的自己？这理由……有点说不过去吧。”
段回舟抬头，盯着她。
他没说话，但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梅梓突然有点慌。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问错了什么。
“你觉得不够？”
段回舟的声音很轻，轻到听不出情绪。
“那我再给你一个理由。”
他往前倾身，两手交叠放在桌上。
“因为我恨王锦辉。恨了很多年。”
“我要看着他倒下，看着他失去一切。而你，是唯一一个有胆子、有能力、也有足够恨意的人。”
“我投资你，不是施舍，不是玩弄。”
“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路人。”
他盯着梅梓，一字一顿。
“我不是你的金主。”
“我是你的复仇战友。”
梅梓的呼吸停了一拍。
她没想到，段回舟会说得这么直白。
这么……赤裸。
“所以，”
段回舟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平静。
“你还觉得，你是我的棋子吗？”
梅梓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
王锦辉的诅咒，段回舟的坦白，交织在一起。
她不知道该信谁。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回舟看着她，没催促。
只是静静等着。
等她消化，等她做出选择。
良久，梅梓开口。
声音有点哑。
“如果……只是复仇战友，你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
段回舟一愣。
他似乎没料到，梅梓会问这个。
“因为……”
他顿住了。
这一次，他没有马上回答。
而是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梅梓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最后，段回舟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我不想让当年的事，在你身上重演。”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在自言自语。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像我一样，被这个行业碾碎。”
梅梓怔住了。
她突然发现。
段回舟眼里的情绪，不只是恨。
还有愧疚。
还有……心疼。
心疼谁？
心疼当年的自己？
还是……心疼她？
“梅梓。”
段回舟突然叫她的名字。
“你可以不信我。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
他顿了顿。
“在这个圈子里，能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
“剩下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
梅梓盯着他。
半晌，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段回舟松了口气，重新拿起菜单。
“好了，别想这些了。先吃饭。”
梅梓也拿起菜单。
但她的手还在抖。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得到的答案，到底是真是假。
但有一点她确定。
段回舟，不是王锦辉。
至少现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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