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刚刚塞进嘴里的那根薯条，瞬间变得索然无味。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大脑却在以光速运转。
计划？什么计划？我的计划就是回家，关上门，弹半宿吉他，然后构思下一场能把达斯汀他们吓尿的战役。我的计划里从来没有……这个。
他抬起眼，对上靡思那双带笑的眼睛。她的目光很纯粹，没有一丝嘲弄，只是单纯地在询问。这种坦然让他无处遁形。他习惯了人们的侧目、窃窃私语和敬而远之，但他从没处理过这种情况。
“计划？”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比他预想的要沙哑，他试图用自己惯常的夸张腔调来掩盖，“当然有！一场史诗级的冒险正在等待着我们！首先，我们要去迷雾山脉的深处，寻找失落的混沌法器，然后……”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靡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噙着笑，那眼神仿佛在说：“继续编，我听着呢。”
艾迪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他那套百试百灵的、用来拉开距离的戏剧化说辞，在她面前就像纸糊的盾牌。
他泄了气，肩膀垮了下来，伸手抓了抓头发。“好吧，我没什么计划。”他嘟囔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通常……我就是……待着。”
“待在哪儿？”她追问，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是纯粹的好奇。
艾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在汉堡店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脸。一个疯狂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
“我的……‘城堡’。”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太傻了，谁会把一个破拖车叫城堡。
“你的城堡？”靡思的眼睛亮了起来，“听起来很酷。我可以去参观吗？”
艾.迪.曼.森.彻.底.死.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的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带着靡思走出汉堡店的。当晚风吹到脸上时，他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的“战车”，那辆老旧的雪佛兰G20货车，就停在路边。车身上布满了泥点和划痕，后窗上还贴着一张褪色的dio乐队贴纸。在霍金斯，这辆车就是“怪胎”的移动地标。
他有些局促地拉开车门，“呃，有点乱，别介意。”
车里确实很乱。副驾驶座上堆着几本龙与地下城的规则书，几盘磁带散落在仪表盘上，脚垫上还有吃剩的薯条包装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和皮革混合的味道。
靡思毫不在意地坐了进去，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拿起一盘磁带看了看。
“metallica？品味不错。”
艾迪感觉自己的心脏又被轻轻撞了一下。他钻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车身也跟着抖了三抖。
“它……有点脾气。”他尴尬地解释。
靡思只是笑了笑，系上了安全带。
艾迪把那盘metallica的磁带塞进了播放器。随着《For whom the bell tolls》沉重而有力的前奏响起，车厢里尴尬的沉默被打破了。他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但余光却一直在偷瞄身边的女孩。
她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被重金属的音量吓到，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她只是靠着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在膝盖上随着鼓点轻轻敲击。
她似乎……真的很享受。
艾迪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他不再思考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很蠢，不再担心自己的破车和奇怪的音乐会吓跑她。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驶离了小镇中心的光亮，朝着拖车公园的方向开去。在metallica的音乐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笼罩了艾迪。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带着一个迷路的、来自异世界的公主，返回她本该属于的、那个有点破旧但绝对真实的城堡。
拖车公园在夜晚显得格外寂静，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在风中摇曳。艾迪把车停在他的拖车前，熄了火。音乐戛然而止，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欢迎再次.....来到我的……巢穴。”他自嘲地笑了笑，率先跳下车，绕过来为靡思打开车门。
拖车内部比他的货车更乱，但也更有生活气息。墙上贴满了乐队海报，角落里堆着吉他音箱和效果器，一张大桌子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散落着各种颜色的骰子和微缩模型——那是地狱火俱乐部的战场。而最显眼的位置，郑重地架着他那把黑色的沃洛克吉他。
“所以，这就是地城主宰的王座吗？”靡思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张d&d的游戏桌上。
“王座，战场，避难所……随你怎么叫。”艾迪从一个小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递给她一罐。“这里没有仆人，公主殿下，只能委屈你了。”
靡思接过可乐，拉开拉环，发出“呲”的一声轻响。她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那把吉他前，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可以吗？”她回头问。
艾迪的心跳又开始加速。那把吉他是他的圣物，是他对抗这个无聊世界唯一的武器。他很少让别人碰它。
但他看着靡思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小心点，她脾气比我还大。”
靡思小心翼翼地把吉他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拂过琴弦。她没有弹，只是感受着木头的纹理和金属的冰冷。然后，她抬起头，看着艾迪。
“你弹给我听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命令，直接穿透了艾迪所有的防御。
他接过吉他，插上音箱的连接线，没有丝毫犹豫。他没有选择那些狂暴的、用来宣泄愤怒的曲子，而是拨动琴弦，弹出了一段缓慢而忧伤的旋律，是metallica的《Fade to black》的引子。
音符在小小的拖车里回荡，温柔得不像话。
靡思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抱着膝盖，安静地听着。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专注而认真。
一曲终了，艾-迪放下吉他，拖车里只剩下音箱里微弱的电流声。他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假装调试着效果器。
“我……”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词穷了。
“艾迪。”
他抬起头。
“你弹得真好。”靡思的笑容，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明亮。
那一刻，艾迪·曼森觉得，自己的城堡，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位，也是唯一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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