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铁柱在井边趴了整整一夜。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浑身骨头也跟散了架似的。井水打上来又倒回去不知多少次，水面却依然会在桶沿触碰时漾开涟漪，而月亮旁边那颗微弱的小星星，时隐时现，看得他头晕眼花。
林枫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快跟井口石圈融为一体的、蔫头耷脑的少年。
“师父……”石铁柱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沮丧，“我……我没做到。”
林枫走到井边，探头随意瞥了一眼井水倒映的、已经淡去的晨曦，漫不经心地说：“哦，正常。要是你一晚上就能做到，那我该考虑是不是捡到什么上古大能转世了。”
他踢了踢石铁柱坐的小马扎：“起来，活动活动，去做早饭。修行之道，张弛有度，把自己熬干了，还修个什么。”
石铁柱挣扎着爬起来，腿脚一阵发麻，差点摔倒。他忍着酸痛，乖乖去了灶房。这一次生火做饭，他下意识地开始注意火候的大小，下盐时也变得小心翼翼，仿佛手里的不是盐勺，而是千钧重担。
林枫看着他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笨是笨了点，但这份肯钻肯练的韧劲，倒是难得。
早饭过后，林枫没再让石铁柱继续盯井，而是丢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后山那片杂木林，去砍些柴火回来。要求：每根木柴，粗细长短要一模一样，误差不能超过一根头发丝。砍的时候，不准用死力气，要用巧劲，感受木头的纹理，顺着纹理下刀。”
石铁柱接过柴刀，似懂非懂，但有了昨天的经历，他不再怀疑师父的任何指令，大声应道：“是，师父！”
看着少年扛着柴刀、脚步蹒跚却坚定地往后山走去，林枫伸了个懒腰，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落在了几十里外正仓皇逃窜的黑风寨众人身上。
“筑基期……嗅觉倒是比那些炼气期的杂鱼灵敏点。”他低声自语，“可惜，胆子太小，不经吓。”
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本以为能引来条稍微大点的鱼，活动活动筋骨，没想到对方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也罢，清净日子，能多过一天是一天。”
……
与此同时，黑风寨内。
寨主黑煞惊魂未定地灌了一大口烈酒，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几分血色。他召集了几名心腹，将昨晚在清风村外的恐怖经历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那地方邪门！绝对有古怪！”黑煞心有余悸，“我的神识刚一靠近，就感觉像是被一头洪荒凶兽给盯上了！那股威压……至少是金丹期，不，甚至可能是元婴期的老怪物！”
“元婴期？！”手下们吓得面无人色。在黑风寨这种小地方，筑基期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金丹期那就是传说中的存在，元婴期？那简直是能开宗立派、称尊做祖的神仙人物了！
“寨主，那……那我们怎么办？还要不要……”一个手下颤声问道。
“要个屁！”黑煞一巴掌扇过去，“想去送死你自己去！传我命令，今后黑风寨所有人，不得靠近清风村百里之内！违令者，逐出山寨！”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这个消息，不能烂在我们手里。‘清风村可能有元婴老怪隐居’，把这个消息，想办法‘无意中’透露给玄剑门的人。”
玄剑门是这片地域的霸主，门内有金丹后期的大修士坐镇。黑煞打得一手好算盘：既能祸水东引，让玄剑门去碰这个硬钉子，自己又能趁机观察，若那老怪被玄剑门惹怒，说不定他还能捞点好处；若玄剑门也铩羽而归，那他更可以借此扬名，显示自己“有先见之明”。
“是，寨主高明！”
……
后山杂木林里，石铁柱正对着一根歪脖子树较劲。
他牢记师父的吩咐，不能使蛮力。他尝试着用手抚摸树皮，感受着木质的坚硬与纹理的走向。然后，他举起柴刀，不是猛劈，而是顺着一个微妙的角度，轻轻砍下。
“嗤——”一声轻响，一块木屑应声而落，切口平滑了许多。
石铁柱眼睛一亮！有用！
他继续尝试，一次次调整角度和发力方式，专注于手中的柴刀与树木接触的每一个细微瞬间。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全身心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受”之中。
不知不觉，日头已上中天。
他脚边堆起的木柴，从一开始的参差不齐，渐渐变得整齐划一起来。虽然还远远达不到“误差不超过一根头发丝”的苛刻要求，但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裳，但他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满足。这种专注于一事、感受万物细微之处的心流状态，是他过去十六年里从未体验过的。
傍晚，当他背着一捆尽可能整齐的柴火回到小院时，林枫只是扫了一眼，淡淡地说：“嗯，比早上那锅咸死人的菜有进步。明天继续。”
石铁柱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夸奖，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谢谢师父！”
夜深人静，石铁柱躺在柴房简陋的床铺上，虽然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异常活跃。他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井中的月亮和星星，回想起砍柴时那种奇妙的感受。
他悄悄起身，再次走到井边。
今夜多云，月亮时隐时现。当月光偶尔穿透云层，洒落井中时，石铁柱凝神望去。或许是因为白天极度专注的砍柴训练，他的心神似乎变得更加沉静和敏锐。
在那晃动的月影旁，他好像……真的捕捉到了那一丝极其微弱、却稳定存在的星辉！
他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井中倒影立刻模糊起来。
他赶紧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再次平静下来。
这一次，他不再急于求成，只是静静地观察，感受着夜风的细微变化，感受着水面的波动规律。
而在百里之外，玄剑门安插在黑风寨附近的一个暗哨，已经收到了那份关于“清风村疑似有元婴老怪”的惊人消息，正以最快的速度，送往玄剑门主峰。
一场因林枫这尊大神隐居于此而掀起的暗流，开始悄然加速涌动。清风村的宁静，注定要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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