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是被一束光刺醒的。
眼皮刚掀开一条缝，消毒灯的白光就扎进来。他想抬手挡，结果胳膊刚动，左肩像被电钻搅了一下。他闷哼一声，整个人陷回床垫里。
耳边嗡嗡响。
不是机器声，是人声。
“我先来的，清创流程必须由我主导。”
“你那是解剖尸体流程！他是活人！”
“我的算法已生成最优护理路径，人工操作误差率高于自动喷雾系统0.3%。”
三个声音，一个比一个硬。
林骁眯眼扫过去，脑子还沉着，但已经认出是谁。
苏念站在床头，手里拿着镊子和碘伏棉球，白大褂袖口卷到小臂，眼神冷得像刚从冰柜出来。她旁边是唐糖，战术腰带甩在一边，急救包摊开在床上，正捏着药膏罐子往掌心倒。沈知微靠墙站着，U盘插在终端接口上，全息屏飘着他的伤情三维图，皮下出血区域标成红色。
没人理他想不想治。
林骁张嘴：“我还能——”
“闭嘴。”苏念直接打断，“失血量超过800毫升，心率126，血压90\/60，你现在连坐起来都会晕倒。”
唐糖接话：“而且你肩膀肌肉撕裂，再乱动，以后投篮都得歪。”
沈知微没抬头，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根据数据分析，你当前自主行动意愿与身体机能匹配度为17.4%，建议放弃抵抗。”
林骁：“……”
他想翻白眼，结果牵动神经，眼角抽了一下。
苏念立刻伸手按他额头：“体温37.8，有低烧迹象，优先处理伤口。”
她说完就拧开碘伏瓶盖。
林骁本能往后缩：“等等，那玩意儿疼。”
“疼也得清。”苏念夹起棉球，“我处理过三百具尸体，组织损伤修复逻辑我很清楚。”
“那是尸体！”唐糖一把抢过棉球，“人不是标本！战地医疗七分钟止血流程我考了满分！”
她单手扯开林骁卫衣领口，动作利落，但碰到伤口边缘时，手指明显一顿。
林骁察觉到了。
她怕弄疼他。
可嘴上还在吼：“让开！我来！”
苏念冷笑：“你上次给流浪猫包扎，它嚎了十分钟。”
“那是它不懂事！”
两人对峙，药棉悬在半空。
沈知微忽然抬手，按下终端按钮。
“滴”一声。
天花板降下机械臂，前端装着喷雾头，对准林骁肩膀。
“智能护理程序启动，无菌环境建立，开始自动清创。”
林骁瞳孔一缩：“等等！我不——”
喷头“嗤”地喷出雾状液体。
冰凉。
但下一秒，火辣感炸开。
“卧槽！”林骁猛地弹起，手去拍机械臂。
唐糖反应更快，一巴掌拍掉机械臂，怒吼：“谁让你用机器？他不是实验品！”
机械臂歪在一边，喷头冒着残雾。
沈知微皱眉：“人工操作会引入细菌污染风险。”
“那你管我？”唐糖把药膏罐往桌上一放，“我手比你机器干净！”
苏念趁机靠近：“现在没有时间争执，必须立即上药。”
她拿起镊子，夹住一块纱布。
唐糖立刻横跨一步挡住：“我来。”
“你力度控制不好。”
“我能！”
“你上次给队友贴膏药，把毛都拔了。”
“那是他汗毛太厚！”
林骁看着两人快贴脸对峙，想说话，结果张嘴就被塞进一片退烧贴。
沈知微面无表情收手：“体温持续上升，需物理降温。”
林骁：“……”
他举着手，想把贴撕下来，结果左手刚抬，右肩又抽痛。
三人同时伸手。
“别动。”苏念。
“老实点。”唐糖。
“系统显示你肌肉震颤频率增加，情绪焦躁。”沈知微盯着屏幕。
林骁放弃了。
他躺回去，闭眼：“你们仨是不是约好了今天集体发疯？”
没人回答。
只有撕包装纸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
三个人同时打开药膏罐。
林骁睁眼：“你们要干嘛？”
没人理他。
苏念捏着镊子，蘸了点乳白色药膏，靠近他左肩。
唐糖蹲在床边，手指抹了厚厚一层淡黄色膏体，直接往他锁骨处涂。
沈知微站在另一侧，U盘连着终端，屏幕上跳着“局部渗透速率监测中”，她用棉签沾了透明凝胶，轻轻点在他耳后。
三双手，三种药膏，同时落在他身上。
林骁僵住。
冷的、凉的、微麻的，各种感觉混在一起。药膏味冲上来，玫瑰香混着酒精味，还有点薄荷的刺感。
他想躲，结果手被唐糖一把按住。
“别动！涂完才能走！”
苏念专注处理伤口，镊子尖不小心蹭到他耳侧皮肤，划出一道小血痕。
她愣了一秒。
动作停了。
林骁感觉到她呼吸变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低声补了句：“血管分布异常。”
然后继续上药。
沈知微的棉签还在他颈侧移动，红外光扫过皮肤，她盯着数据，忽然轻声说：“体温回升，多巴胺水平上升0.7。”
她顿了顿：“不是疼痛反应。”
说完，她迅速拔出U盘，塞进口袋，耳机遮住耳朵。
唐糖瞥她一眼，冷笑：“你还测他心跳？变态啊你。”
“这是护理评估必要参数。”
“谁信你！”
苏念收起镊子，换上绷带：“清创完成，接下来包扎。”
唐糖立刻抢过绷带卷：“我来。”
“你缠太紧会阻碍血液循环。”
“我知道松紧！”
两人又杠上。
林骁趁机想坐起来：“行了，我自己——”
“躺下！”唐糖一掌按他胸口。
“你敢推我？”林骁瞪眼。
“我不仅敢推，还敢揍。”唐糖龇牙，“你要是敢下床，我现在就给你左肩来一拳，保证你三个月投不了篮。”
林骁：“……”
他看向沈知微：“你不管管？”
沈知微摇头：“根据数据模型，肢体冲突干预成功率低于21%，建议不介入。”
林骁翻白眼，结果又牵动伤口，疼得吸气。
苏念终于开口：“如果你想活到明天，就别乱动。”
她开始记录数据，笔尖在平板上划动。可写到一半，目光扫过林骁脸，停了两秒。
他脸上全是药膏残留。
白的、黄的、透明的，混着血迹和灰烬，像被打翻的调色盘。
尤其是嘴角，沾了一块玫瑰香的，反光微微亮。
苏念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
其实没必要。
她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神。
唐糖把绷带缠好，用力拉紧结扣：“记住，敢拆绷带，我就把你绑床上。”
她甩了甩手腕护腕，转身靠墙站定，高马尾晃了晃，没再看林骁。
沈知微收起设备，临走前弯腰，把一支荧光绿的药膏塞进他枕头底下，标签朝内。
林骁感觉到动静，偏头看：“那是什么？”
“备用。”她只说一个字。
然后她拔掉U盘，猫耳耳机一动，走了。
病房灯光调暗，进入夜间模式。
苏念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整理器械。
唐糖靠着墙，手指无意识摩挲战术腰带上的t.t刻痕。
林骁躺在中间，左手压着母亲的照片，右手空荡荡的护腕垂在床边。
他闭上眼。
药膏的玫瑰香还在。
奇怪的是，这味道，和之前那支毒钢笔的气味，有点像。
他想睁开眼再说点什么，可眼皮太重。
意识往下沉。
最后一秒，他听见唐糖低声说：“敢死，我就追到阴间揍你。”
然后，没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没抓住话。
病房安静。
四个人都在。
但没人再开口。
林骁的呼吸慢慢平稳。
嘴角那块药膏，在暗光下泛着微弱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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