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昏迷的第七天。
UdF总部地下深处，最高级别的医疗与隔离观察区内，气氛依旧凝重。透明的强化玻璃墙后，林凡安静地躺在生命维持装置中，各种传感器连接在他身上，屏幕上跳动的曲线依旧平稳却毫无波澜，如同一条沉睡的河流。赵雨和她的团队轮班守候，尝试了多种温和的刺激方案，但都石沉大海。
陈麒每天都会抽时间来到这里，哪怕只是隔着玻璃站上几分钟。看着好友如同被时光冻结的面容，他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外部压力越来越大，理事会某些成员的耐心正在耗尽，各种以“科学调研”或“公共安全”为名的提案被不断抛出，试图突破UdF的封锁线。陈麒凭借铁腕和威望艰难地抵挡着，但他清楚，如果林凡一直不醒，这种平衡迟早会被打破。
这天傍晚，陈麒刚结束一场关于战后资源分配的激烈辩论，带着一身疲惫再次来到观察室外。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层过滤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与值守的赵雨点了点头，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玻璃墙内。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生命维持装置内部，原本平稳流淌的淡蓝色营养液，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紧接着，连接在林凡胸口的几个主要生物电极，监测到的波形出现了极其微弱的、但绝非仪器误差的波动！
“赵博士！”陈麒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出声。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赵雨也发现了异常，她猛地从操作台前站起，扑到主控屏幕前，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放大着那些细微的信号。“脑电波活动！正在增强！频率…很奇怪，从未见过…”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观察室内，林凡的眼皮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再是昏迷前的深邃平静，也不再是旧日熟悉的坚毅锐利。初睁开时，瞳孔中仿佛倒映着无数破碎的星辰，流转着难以言喻的几何光影，像是两个微缩的、正在演化的宇宙。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无限遥远的地方。一股无形的、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即使隔着厚厚的强化玻璃，也让观察室外的陈麒和赵雨感到一阵心悸。
这感觉转瞬即逝。几秒钟后，林凡眼中的异象迅速消退，恢复了近乎正常的焦距，只是那眸子的颜色似乎比以往更深沉了些，像是蕴藏了无尽星空的深海。
他转动眼球，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目光最终落在了玻璃墙外陈麒的脸上。他尝试移动手臂，似乎想抬起手，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仿佛这具身体变得异常陌生和沉重。
“降低营养液面！准备温和刺激唤醒程序！生命体征重点监控！”赵雨迅速下达指令，医疗团队立刻忙碌起来。
陈麒深吸一口气，对赵雨说：“我进去看看。”
经过严格的消毒和气密程序，陈麒穿着无菌防护服，走进了观察室内。他走到维持装置旁，看着缓缓坐起身，正有些不适地活动着脖颈的林凡。
“林凡？”陈麒的声音透过防护服的面罩，显得有些沉闷。
林凡抬起头，看向他，嘴角努力牵动，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显得有些僵硬和生疏。“陈…麒…”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显然很久没有发声了。“我…睡了多久？”
“七天。”陈麒回答，仔细观察着好友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感觉怎么样？”
林凡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握紧，又松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困惑。“很…奇怪。身体像生锈的机器，思维…却很遥远。我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但又记不清具体内容。”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陈麒，但这一次，陈麒敏锐地察觉到，那目光似乎能穿透防护服，直接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这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
“你拯救了所有人，林凡。”陈麒压下那丝异样感，郑重地说，“你摧毁了最后一艘敌舰。”
林凡闻言，眼神波动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他闭上眼，片刻后睁开，缓缓道：“我记得…那片黑暗，还有…光。我必须回来…有一种…责任。”他的话语有些断续，用词也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抽象感。
“那种力量…”陈麒试探着问。
林凡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无法准确描述。它就在那里，像…呼吸一样自然，但又…需要代价。”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现在，它很安静，但我知道，它还在。”
这时，林凡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忽然转向观察室墙壁的某个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合金和岩石，看到更远的地方。“外面…有很多人。他们的情绪…很复杂。期待，恐惧，好奇…”他微微蹙眉，“还有…一些不怀好意的窥探。”
陈麒心中一震。林凡的感知能力，已经超出了常规生理范畴。这证实了他拥有超凡力量的同时，也意味着他可能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外界那汹涌的暗流。
“你刚醒来，需要休息。”陈麒按下心中的波澜，用平静的语气说，“外面的事情，我会处理。UdF会确保你的安全。”
林凡看向陈麒，目光中那种洞悉感再次浮现，他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陈麒。一直相信。”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深邃，“但有些风暴，不是高墙能挡住的。我感受到了…更大的…涟漪。”
他的话像是预言，又像是陈述。陈麒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好友，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道曾经并肩作战、毫无隔阂的鸿沟，或许已经悄然出现。林凡经历的，是他无法想象的；林凡看到的，可能是他无法理解的。
苏醒带来了希望，但也带来了更深的谜团和更复杂的局面。如何与一个拥有了“神性”的凡人战友相处，如何平衡他与整个人类社会的关系，成了陈麒必须面对的全新课题。
而林凡，在适应这具凡躯的同时，似乎也在默默审视着这个他拼死归来守护的世界，以及世界中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鸿沟的两端，是依旧坚固的信任，也是悄然改变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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