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新开的“济民医局”门前,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比起杏林堂的古朴,此地显得格外簇新而气派,朱漆大门上方悬挂着烫金牌匾,两侧还立着歌功颂德的楹联。不少衣着朴素的百姓面带期盼地排在门外,等待着“免费义诊”。
云逸与严铁山到时,只见钱管事正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迎客,身旁还站着几位本地颇有声望的乡绅。周通判虽未亲至,但也派了师爷前来观礼,以示支持。
见到云逸,钱管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随即换上更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上:“哎呀呀,云逸神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快请进!”
云逸神色平静,拱手还礼:“钱管事客气了,云逸前来观摩学习。”
严铁山则只是冷哼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进入医局内部,只见前堂宽敞明亮,分设“诊脉”、“抓药”、“施药”数区,伙计们穿着统一的服饰,忙碌却有序。空气中弥漫着多种药材混合的气味,乍一闻似乎并无不妥,但云逸敏锐地察觉到,在这股药味之下,隐约潜藏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燥烈气息,与他之前接触过的“赤阳丹”有几分相似,却又更为复杂。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观察。他看到坐诊的几位郎中,面相陌生,并非归藏药市熟知的医者,看诊速度极快,往往问不了几句便开出药方。而在施药区,排队的百姓凭方可以免费领取一些用油纸包好的药散或药丸。
“云逸神医,觉得我们这济民医局如何?”钱管事陪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炫耀,“这些都是我们百草堂重金聘请的名医,所用药材也都是上等货色,只为造福乡里,不敢有半分马虎。”
云逸淡淡一笑:“济世为民,自然是好的。”他目光扫过那些领到药的百姓,其中几人脸上带着病容,眼神却有些异样的亢奋。他心中微动,状似随意地走向施药区。
恰好一位老农拿着刚领到的药包从他身边经过,云逸客气地问道:“老丈,请问领的是什么药?可感觉有效?”
那老农见云逸气度不凡,连忙答道:“是……是‘益气补元散’,说是吃了浑身有劲!俺这老寒腿,吃了两包,感觉确实轻快了些,就是……就是晚上有点睡不着觉,心里燥得慌。”
益气补元散?云逸心中冷笑,名字倒是取得好听。他趁钱管事不注意,指尖微动,一丝微弱的气机悄然探出,感应那药包内的气息——果然,其中蕴含着一股燥热的药力,虽被其他平和药材稍作掩盖,但其核心,与“赤阳丹”同源!只是剂量更轻,更不易察觉,如同温水煮蛙,长期服用,危害更大!
“看来药效不错。”云逸不动声色地对老农笑了笑,没有点破。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咳嗽声从诊脉区传来。只见一位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的中年妇人被家人搀扶着,正在接受一位郎中的诊断。那郎中简单问了几句,便提笔要开方。
云逸凝神望去,凭借愈发敏锐的感知,他察觉那妇人并非普通风寒,其脉息浮数中带着滑象,舌苔虽薄白却根微黄,更像是内有痰热,外感风邪,属于“风温”初起的证候。若误用温补或发散重剂,恐生变端。
而那郎中开的方子,云逸虽未看到全部,但瞥见其中几味药,如麻黄、桂枝等,皆是辛温发散之品,用于此证,无异于火上浇油!
眼看那家人拿着方子就要去抓药,云逸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兄台,请留步。”
众人都是一愣,看向云逸。钱管事脸色微变,上前道:“云逸神医,你这是何意?莫非对我们医局的诊断有异议?”
云逸平静道:“不敢。只是观这位大嫂面色潮红,咳嗽声重,呼吸急促,似是风热犯肺之象。若用辛温重剂,恐助热伤津,引邪深入。当以辛凉解表,清肺化痰为妥。”
那坐诊的郎中闻言,脸色一沉,拍案而起:“黄口小儿,也敢在此指手画脚!你懂什么?此乃典型风寒束表,不用麻黄桂枝发散,何以驱邪?”
云逸不卑不亢:“《伤寒论》有云:‘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发汗已,身灼热者,名风温。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 请问,此位大嫂,渴否?恶寒否?”
那家人连忙答道:“是是是,她一直喊渴,也不怎么怕冷,就是说浑身没劲,头疼得厉害!”
那郎中顿时语塞,脸色涨红。
钱管事眼见情况不对,连忙打圆场:“哎呀,医理探讨,各有所长,各有所长嘛!或许是这位郎中一时疏忽。来啊,带这位大嫂去后堂,请王老先生再仔细瞧瞧!”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那郎中一眼。
一场小小的风波暂时平息。但云逸此举,无疑是在济民医局的“完美”面具上,划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不少在场的百姓和乡绅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云逸没有再多言,与严铁山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借故告辞。走出医局大门,他回首望了一眼那气派的牌匾,心中冷笑。这“济民”之下,藏的究竟是仁心,还是祸心,已然分明。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离去时,医局二楼的一扇窗户后,火云道人阴冷的目光,正牢牢锁定着云逸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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