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在病房内“将计就计”的表演已持续了十余日。对外，他依旧是那个伤势反复、精神萎靡、需要静养的“伤员”，谢绝了大部分探视，连训练团的课程也暂时搁置。军统和中统的“关怀”似乎略有松懈，但楚云飞知道，无形的监视从未真正远离。他像一头蛰伏的猎豹，在病痛的伪装下，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更心系着千里之外的晋西北风云。
这夜，月黑风高，闷热中透着一丝山雨欲来的压抑。病房内只亮着一盏罩着厚布的小台灯，光线昏黄。楚云飞靠坐在床头，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心中反复推演着近日收集到的零星线索，试图拼凑出幕后黑手的模糊轮廓。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最让他焦灼的，是与晋西北根据地的联系几乎中断。方立功的最后一份密电还是半个月前，只简单报了平安，提及日军有小规模骚扰，详情不明。这种信息黑洞，让他对老部队的处境充满了未知的担忧。
临近子夜，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巡夜哨兵的脚步声。突然，病房虚掩的窗户被极轻地敲响了三下，两长一短——是约定的安全信号。
楚云飞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低声道：“进来。”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警卫员小陈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关上门。他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紧张，快步走到床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团座！有信号了！是家里的！‘渔夫’（358团秘密电台代号）在呼叫！”
楚云飞心中一震，瞬间坐直了身体，牵动了左臂的伤口，一阵刺痛传来，他却浑然不觉。“什么时候？内容呢？”他的声音因急切而略显沙哑。
“就在半小时前！用的是三号备用频率和‘惊蛰’密码本！信号很弱，断断续续，干扰极大，但老贺（团部报务主任，绝对可靠）拼尽全力，还是抄收了大半！”小陈从贴身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极小、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纸条，双手递给楚云飞，“这是初步译出的内容，老贺说，对方发了三遍，后面信号就完全被噪音盖住了，可能……是鬼子或者重庆这边的电台在故意干扰！”
楚云飞接过纸条，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凑近昏暗的台灯，展开纸条，上面是方立功那熟悉的、略显潦草的字迹，显然是在极其紧急和困难的条件下书写的.。
“云飞兄钧鉴： 久未通联，心甚忧急。此电风险极高，长话短说。
团务，我部尚稳，然敌情日紧。近日，驻晋南日军第x旅团频繁调动，配属重炮、战车，似有大规模扫荡迹象，目标疑为我太行南区与太岳区结合部，我风陵渡外围压力亦增。各部已按预案进入一级战备，抢修工事，疏散群众。
物资，夏粮征收尚可，然弹药，尤其炮弹、手榴弹、西药奇缺。‘星火’增产受阻，原材料断绝。官兵浴血，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情势堪忧。
周边， 阎部（晋绥军）近日常有小股部队越界摩擦，试探意味明显，需严加防范。云龙兄（李云龙）部近日于辽县方向与敌激战，虽胜，然代价不小，其部弹药亦极匮乏。
请示， 当前局势，打？走？和？盼示下。另，重庆情况如何？兄之安危，全军挂念。盼早归。 立功 叩首。 八·二”
电文虽短，信息量却巨大！楚云飞的眉头紧紧锁起，心跳加速。局势果然急转直下！日军大规模扫荡在即，矛头直指八路军核心区域，必然波及358团！部队弹药匮乏，后勤命脉被扼住！阎锡山趁火打劫，蠢蠢欲动！连李云龙那样的悍将都打得如此艰难，可见前线之惨烈！而方立功最后那句“打？走？和？”的请示，更透露出根据地面临的巨大压力和迷茫！这封电文，简直就是一份前线告急的血书！
“干扰……果然是干扰……”楚云飞放下电文，喃喃自语，这绝非偶然！日军扫荡在即，重庆这边就恰好干扰他与根据地的通讯？这背后，是日谍的破坏，还是某些人想借刀杀人，故意断绝他与部队的联系，让358团在日军扫荡中自生自灭？或者两者皆有之？
“团座，怎么办？要立刻回电吗？”小陈焦急地问。
“不！”楚云飞断然摆手，“对方能干扰我们收报，就能监测我们发报！此刻回电，无异于自投罗网，不仅信号发不出去，还可能暴露我们的密码和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慌乱。
“小陈，你立刻去找老贺，告诉他两件事：第一，严密监听所有备用频率，特别是凌晨信号相对稳定的时段，尝试接收更详细的情报或补充电文。第二，准备一套新的、更复杂的联络方案和密码，但在我下令前，绝对保持无线电静默！”
“是！”小陈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楚云飞叫住他，沉吟片刻，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交代，“你亲自去，通过‘信鸽’（与“吴先生”联络的渠道），送一个口信出去。就说：‘晋南风雨急，旧伤难行，恐误农时。盼友邻相助，探听城外粮价（指日军扫荡的准确情报），若有良种（指急需的弹药、药品），愿高价求购。’ 记住，口信送到即可，不要等回音，立刻返回！”
“明白！”小陈重重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
病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楚云飞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单调的蝉鸣。他拿起那张皱巴巴的电报纸，又仔细看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方立功的焦虑，部队的困境，根据地的危局，清晰可见。而他，却被困在这千里之外的山城，身陷囹圄，有力使不出！
“日军扫荡……弹药匮乏……阎老西掣肘……”楚云飞喃喃着，拳头紧紧握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仿佛看到了晋西北的山川，看到了战士们焦灼的面孔，看到了百姓扶老携幼转移的场面，也看到了李云龙那家伙浑身是血却依旧骂骂咧咧冲锋的背影……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崩溃。他是358团的主心骨，是晋南根据地的重要支柱，哪怕身在重庆，他也必须想办法破局！
这封穿越重重干扰、冒险传来的“神秘电波”。它宣告了重庆“休养”假象的终结，将残酷的前线现实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它既是噩耗，也是警钟，更是一道催征的号令。
楚云飞缓缓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夜空，眼中燃烧起熊熊的火焰。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打破眼前的僵局，必须想办法将重庆的情报和资源，转化为对晋西北战场的支援！哪怕冒险，也必须行动！
“立功，弟兄们，再坚持一下……”他对着北方，无声地说道，“我楚云飞，绝不会丢下你们不管！”
这一夜，楚云飞病房的灯光，彻夜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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