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未亮,储秀宫各处便已响起了窸窣的动静。今日是秀女们入宫后的第一次集中训导,由内廷派来的资深礼仪嬷嬷教授宫廷礼仪,无人敢怠慢。
春桃的手伤未愈,但坚持要跟着伺候。李凤瑶拗不过她,只得允了,但只让她做些传递东西的轻省活计。主仆二人收拾停当,随着其他秀女一同前往位于储秀宫东侧的一处专用于教学的偏殿——宫学。
宫学内早已布置妥当,地上铺着柔软的毡毯,数十个绣墩整齐排列。前方设一紫檀木大案,案后空着,显然是留给教习嬷嬷的。秀女们按照指引悄声入座,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喧哗。经过昨日广场风波,不少人看向李凤瑶的目光依旧带着探究和一丝畏惧,下意识地与她和春桃保持着距离。
李凤瑶乐得清静,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殿内环境。殿宇轩敞,墙壁上挂着几幅劝诫女子德行的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一切显得庄重而压抑。
不多时,一位身着深褐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刻板的老嬷嬷在一名小宫女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她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秀女,凡是被她目光触及的,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低下头去。
“老身姓严,承蒙宫中信任,日后由我负责教导各位小主宫廷礼仪规矩。” 严嬷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冰冷的石块砸在毡毯上,闷响直抵人心,“宫廷重地,规矩大如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有法度。望各位小主潜心学习,莫要行差踏错,辜负圣恩,也枉送了自家前程。”
开场白简短而有力,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秀女们齐声应道:“谨遵嬷嬷教诲。”
严嬷嬷微微颔首,开始了第一课:“今日,先学站立、行走与最基础的见礼——屈膝礼。”
“宫廷女子,站需如松,身形挺直,双肩放松,下颌微收,目光平视前方,不可左顾右盼,亦不可含胸驼背。” 严嬷嬷一边说,一边亲自示范。她的站姿果然极为标准,仿佛一棵扎根地下的古松,沉稳而端庄。
秀女们纷纷模仿,调整自己的站姿。李凤瑶也依言站好,但她前世身为将领,习惯的是昂首挺胸、目光如炬的军姿,与这要求“温婉含蓄”的宫姿颇有不同。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过于笔直的腰杆,目光也因习惯而显得过于锐利,在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
严嬷嬷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并未立刻点名,而是继续教授行走姿态。“行需如风,步伐轻盈,裙裾不动,环佩不响。脚步间距需匀,不可过大显得鲁莽,亦不可过小显得局促。”
秀女们又开始练习走路,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自己的裙摆。李凤瑶试着走了几步,却总觉得别扭。她习惯了大开大合、稳健有力的步伐,这种刻意放轻放慢、讲究姿态的走法,让她感觉如同被束缚住了手脚。
终于,轮到了重头戏——屈膝礼。
“见上位者,需行屈膝礼。” 严嬷嬷肃容道,“双足并拢,身体挺直,双手自然交叠置于腰侧。然后,右足微微向后撤半步,双膝缓缓弯曲,身体下沉,幅度需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优雅。低头,目光垂视地面三尺之内。口中需依对方身份称‘参见某某’或‘奴婢给某某请安’。起身时,动作亦需舒缓。”
她一边详细解说,一边缓慢而标准地演示了一遍。动作流畅,姿态优美,确实将宫廷女子的柔婉谦恭展现得淋漓尽致。
“现在,各位小主依次练习。” 严嬷嬷吩咐道。
秀女们开始笨拙地模仿。有的蹲得太深显得滑稽,有的蹲得太浅显得敷衍,还有的因为紧张差点摔倒,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和严嬷嬷时不时的纠正声。
轮到李凤瑶时,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脑海中回想着严嬷嬷的动作,但身体的本能却在她下蹲的瞬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只见她双足并立,身体挺直如枪,然后右足猛地向后撤出一步,幅度远超过嬷嬷要求的“半步”,紧接着双膝迅疾而有力地弯曲,身体下沉,腰背依旧挺得笔直,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这哪里是温婉的屈膝礼,分明是军中将士接令时的单膝跪地礼!只是她下意识地控制了一下,没有完全跪下去,但那股子铿锵劲儿,却展露无遗!
而且,在下蹲的瞬间,她的右手甚至习惯性地向腰间虚按了一下,那是她想按佩剑柄的下意识动作!
“噗嗤——” 旁边有秀女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严嬷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结了一层寒冰。她几步走到李凤瑶面前,声音冷得能冻死人:“李秀女!你这是什么礼?你这是要给将军行军令吗?!”
李凤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出了“状况”,心中无奈,只得站起身,垂首道:“嬷嬷恕罪,民女……一时紧张,动作失当。”
“紧张?” 严嬷嬷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在她身上刮过,“老身看你不是紧张,是根本就没把宫规礼仪放在心上!昨日殿外喧哗动手,今日宫学礼法紊乱!你这家教,真是让老身大开眼界!”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直接牵连到了李凤瑶的出身。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秀女都噤若寒蝉,等着看李凤瑶如何应对。春桃在远处急得直搓手,却又不敢出声。
李凤瑶心中微恼,这嬷嬷分明是因昨日之事对她有了成见,故意借题发挥。但她知道,此时硬顶绝非明智之举。她再次躬身,语气依旧平静:“嬷嬷教训的是,民女定当勤加练习,不敢懈怠。”
然而,严嬷嬷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她,继续斥责道:“勤加练习?就凭你这野路子?宫规礼仪,乃是女子立身之本!似你这般行止,莫说侍奉君王,便是留在宫中做个宫女,都恐失仪闯祸!今日若不严加管教,日后还得了?” 她转向众人,厉声道,“李秀女行为失范,罚抄《宫规·仪容篇》十遍!明日此时交予老身!以儆效尤!”
又是抄书!李凤瑶暗自皱眉。这宫里的惩罚,似乎除了禁足就是抄书。
“嬷嬷,”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年轻男声,忽然从宫学殿门口传来,“何事动如此大的肝火?远远就听见您的声音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七皇子萧景腾不知何时又溜达了过来,正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把玩着一枚玉佩,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殿内的情景。他的目光扫过一脸寒霜的严嬷嬷,最终落在了站得笔直、神色平静的李凤瑶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几乎掩饰不住的笑意。
严嬷嬷见到萧景腾,脸色变了变,连忙上前行礼:“老奴参见七皇子殿下。惊扰殿下,老奴罪过。实在是李秀女行礼不成体统,老奴不得不加以训诫。”
“哦?行礼不成体统?” 萧景腾踱步走进殿内,饶有兴致地看向李凤瑶,“孤倒是好奇,瑶姑娘行的,是何等‘别致’的礼?” 他故意将“别致”二字咬得颇重。
李凤瑶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满是促狭,心中不由有些气闷。这家伙,是来看她笑话的?
严嬷嬷憋着气,道:“殿下,李秀女行屈膝礼,如军中跪拜,刚猛有余,柔婉全无,实非宫中之礼。”
“军中跪拜?” 萧景腾眼睛一亮,兴趣更浓了,“孤还从未见过女子行军中礼呢!瑶姑娘,不如……你再行一次给孤看看?” 他这话语带着明显的戏谑,却并无恶意,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的孩子。
李凤瑶:“……” 她感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严嬷嬷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殿下!这……这成何体统!”
萧景腾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笑着对李凤瑶说:“嬷嬷严苛,也是为你们好。不过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瑶姑娘性情直率,偶有疏失,也在所难免。孤看这罚抄就免了吧,让她多练习几次便是。” 他这话,又是明目张胆的偏袒。
严嬷嬷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萧景腾那看似随意实则坚定的笑容,终究没敢再坚持,只能悻悻道:“既然殿下开口……那便依殿下所言。李秀女,课后需多加练习,若下次再犯,定不轻饶!”
“民女遵命。” 李凤瑶低头应道。心中对萧景腾这“迷弟”行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这哪里是解围,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让严嬷嬷和在场所有秀女更加记恨她。
萧景腾似乎浑然不觉,又打量了李凤瑶几眼,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临走前还留下一句:“瑶姑娘,好好学,孤觉得你方才那礼……挺精神的!”
殿内一片死寂。严嬷嬷脸色铁青,其他秀女眼神复杂。李凤瑶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各种目光,心中唯有苦笑。
这宫学第一课,真是……印象深刻。而萧景腾这位七皇子,也让她越发觉得,是个难以捉摸的“麻烦精”。
她的宫廷生活,注定要在这种啼笑皆非的“无厘头”冲突中,艰难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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