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朱漆门虚掩着，门轴上缠了圈素色棉线，线头还带着新剪的毛边——想来是守夜的丫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特意寻来缠上的，好让开关门时那吱呀的声响轻些，怕扰了榻上人的清眠。
乐瑶指尖刚触到门板，屋内就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气音裹着几分刚醒的沙哑，像被晨露打湿的棉线，软而无力，却带着钩子似的，一下子攥住了她的心神。那咳嗽声极轻，尾音还带着点未散的困意，落在寂静的晨光里，反倒显得格外清晰。
她脚步猛地顿住，绣着缠枝莲的鞋尖堪堪停在门槛外一寸，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生怕吐息重了些，都会惊到里面的人。回头时，见云影提着食盒、静姝拢着衣襟正跟在身后，绯颜更是揣着块帕子，脚步匆匆地赶上来，裙角扫过院角的青苔都没察觉。乐瑶忙抬手冲几人比了个“轻些”的手势——指尖轻轻按在唇上，眼尾弯着，连袖口垂落的银线流苏都刻意按住，动作里藏着十二分的小心。
缓缓推开的门缝里，晨光正透过雕花窗棂漫进来，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连空气中浮着的尘埃都看得分明。柳诗音半靠在铺着墨色锦缎的床头，身后垫着两个绣满暗纹的软枕，锦缎上的云纹在光里泛着柔光，倒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身上盖着条月白绣玉兰的薄被，花瓣边缘的银线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泽，针脚细密得看不见接头，比院外枝头刚绽的真花多了几分暖意。
她乌发松松挽着个随云髻，只簪了支素银簪子，簪头的小颗珍珠蒙着层薄雾似的，没了往日的亮泽。颊边垂着两缕软发，发梢还沾着点晨起的潮气，软趴趴地贴在耳畔，连带着耳尖都透着点淡粉。
见她们进来，柳诗音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长睫轻轻颤了颤，随即那点惊讶便慢慢在眼底漾开暖意。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刚醒的慵懒，尾音还沾着点沙哑：“绯颜姐姐，你们怎么来了？天还没大亮呢，院儿里的晨露都没散，仔细沾了寒气。”
说罢想坐直些，身子却轻轻晃了晃，手忙撑在床头，指节泛出淡淡的白。乐瑶看得心紧，没接话，几步走到床边，把提着的食篮轻轻放在梨木床头柜上。掀开竹编盖子时，她特意放慢了动作，指尖捏着篮沿转了半圈，让热气顺着缝隙慢慢散出去，生怕蒸腾的甜香扑到柳诗音脸上。
“诗音姐姐，别管天亮没亮，快点尝尝这个。”她用竹筷小心夹起一块桂花糕，糕体上还沾着细碎的金黄花瓣，递到柳诗音嘴边时，眼底满是期待的光，连声音都软了些，“你之前总说锦娘妈妈做的好吃，这次我们来的早，锦娘妈妈估计还没起床呢！这个可是我亲手做给你的，还加了点陈酿的桂花蜜，你试试合不合口味？”
柳诗音顺从地轻轻咬了小口。软糯的糕体在舌尖化开，她弯了弯眼，眼尾因昨夜未歇好的淡红还没完全褪去，倒添了几分惹人疼的柔弱，连说话都带了点笑意：“合口，没想到乐瑶你做糕点也这么好呢！你有心了。”
刚要开口道谢，就见绯颜快步上前，手里还攥着块干净的素色帕子，帕角被捏得发皱。她语气里藏不住的担忧，连声音都比平时急了些，怕吓到柳诗音又刻意放轻，尾音都带着颤：“诗音，前天晚上前厅那边动静不小，杯盏碰撞的声儿隔着墙都能听见。我们后来在偏院等了半宿，也没见你回来，心一直悬着——哦，后来大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晚棠过来，说你先回房了，才让我们先回去的。你老实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在席上为难你了？”
静姝也跟着上前一步，手轻轻搭在柳诗音露在被外的手腕上。指尖触到那微凉的温度时，她眉头皱得更紧，指腹下意识摩挲着柳诗音的腕骨，声音里满是心疼，连呼吸都放轻了：“是啊诗音，你脸色看着还是不好，眼下的青影都没消，这晚上定是没睡好。若真有难处，别自己扛着。我们几个虽没多大本事，但跑腿、去打听消息总还能做，你说句话，到底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云影这时刚好端着温好的药过来，青瓷药碗放在描金托盘里，碗沿飘着几缕药气，淡淡的苦香混着桂花糕的甜香，倒也不显得冲鼻。她把托盘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将药碗递到柳诗音面前时，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唇上，轻声附和，语气里满是认真：“绯颜和静姝说得对，咱们可是姐妹，哪有见外的道理。你要是受了委屈，可不能瞒着我们，多个人总能多份主意。”
柳诗音看着几人真切的眼神——乐瑶眼里满是关切，握着竹筷的手都放轻了力道；绯颜攥着帕子的手又紧了些，指节泛白；静姝搭在她腕上的指尖还带着暖意，不断轻轻摩挲；云影递药的手稳稳的，生怕洒了半分药汁。
那担忧不是装的，心疼也藏不住，喉间忽然微微发暖，她抬手拢了拢颊边的碎发，指尖蹭过微凉的耳垂，声音比刚才清亮了些，却还是带着点未歇透的倦意：“让你们担心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天席上喝了点酒，后来实在有些头晕，便先回房歇了，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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