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在夜间达到了顶峰,天地间一片混沌,呜咽的风声掩盖了一切声响,密集的雪幕遮蔽了所有视线。正是在这极端恶劣的天气掩护下,苻坚亲率五百精锐骑兵,如同幽灵般悄然离开了河东大营。
这支骑兵是李威和雷恶地精心挑选出的百战老卒,人人双马,配备强弓利刃和充足的引火之物,轻装简从,只带了数日干粮。他们沉默地跟在苻坚和影狼身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对严寒的麻木、对未知的警惕以及一丝被陛下亲自率领的狂热与决绝。
影狼派出的“绣衣”以巨大代价换来了关键情报:慕容垂最大的粮草囤积地之一,位于邺城西北方向约百里外的临水县(今河北临漳西南),地处相对后方,但并非毫无防备,驻有约两千守军。一条几乎被废弃的、蜿蜒于太行山支脉丘陵间的古商道,可以迂回接近该地。
路途极其艰难。风雪扑面,山路崎岖湿滑,不时有马匹失蹄跌倒。严寒无孔不入,冻僵了手指,刺痛了面颊。队伍只能凭借经验和模糊的地形标识,在影狼及其手下向导的引领下,艰难地向东迂回跋涉。苻坚与普通士卒一样,啃着冻硬的干粮,饮着雪水,全程沉默,唯有那双在风雪中依旧锐利的眼睛,显示着他坚定的意志。
经过两天两夜几乎不眠不休的艰难行军,他们终于绕到了临水县以西的丘陵地带。风雪稍歇,但天气依旧酷寒。透过稀疏的林木,已经可以远远望见临水县城低矮的轮廓和城外连绵的、被积雪覆盖的巨大营寨——那里便是燕军的粮草重地。
影狼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前出侦查,半晌后返回,低声道:“陛下,守卫比预想的要松懈。天气严寒,哨兵多在避风处,巡逻间隔很长。粮囤分散,但核心区域防守较严,有固定哨塔。”
苻坚仔细观察着地形和敌营布局。现代特种作战中关于侦查、选择突破口、制造混乱的思维在脑中快速闪过。他指向敌营侧后方一处似乎防守较为稀疏、且靠近几个大型粮囤的区域。
“从此处突入。进去之后,不必恋战,以纵火为第一要务!烧得越旺越好!点燃之后,立刻向西北方向突围,原路返回,不可延误!”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士卒们检查弓弩,给战马戴上嚼口,刀刃出鞘,眼中燃烧起嗜血的战意。
黄昏时分,天色迅速暗淡下来,寒风再起。燕军营寨中升起袅袅炊烟,哨兵缩着脖子,咒骂着鬼天气,巡逻队也显得无精打采。他们绝想不到,在这种天气下,会有一支敌军从天而降。
突然!
尖锐的鸣镝声划破寒冷的暮色!
五百秦军铁骑如同脱缰的猛虎,从山坡后猛地冲杀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撞破了燕军营寨简陋的木栅!
“敌袭!!”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响起,但为时已晚!
秦骑兵突入营中,瞬间分成数股小队。他们并不与惊惶失措的燕军守军过多纠缠,而是直扑那些巨大的、苦盖着的粮草囤!火箭如同飞蝗般射向粮囤,浸透了火油的箭簇轻易地引燃了干燥的草料和粮袋。另有士卒将携带的火油罐奋力投掷出去,火油溅落,遇火即燃!
几乎是顷刻之间,多处粮囤便燃起了冲天大火!冬日本就天干物燥,加上风势助燃,火势蔓延极快,浓烟滚滚,火光将半个天空都映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救火!快救火!”
“拦住他们!是秦军!”
燕军营寨彻底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守军士兵从营帐中惊慌失措地跑出来,有的试图救火,有的试图组织抵抗,却被高速机动、肆意纵火的秦骑兵冲得七零八落。战马嘶鸣,士卒惨叫,火舌噼啪作响,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苻坚一马当先,手中长槊挥动,挑飞了一名试图拦截的燕军士卒。他目光冷冽,不断下达简短的指令,指挥队伍扩大火势,制造更大的混乱。影狼如同鬼魅般护在他身侧,手中短弩连发,精准地射杀着任何可能威胁到陛下的目标。
目的已经达到!整个燕军粮草基地陷入一片火海,损失难以估量!
“撤!”苻坚看到火势已无法控制,果断下令。
五百骑兵毫不恋战,如同来时一般迅猛,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向着来路疾驰而去。身后,是照亮夜空的熊熊烈火和彻底崩溃的燕军营地。
消息的传播速度,比撤退的骑兵更快。
首先是临水周边的燕军据点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和浓烟,警钟四起,恐慌如同涟漪般扩散。
紧接着,通过烽火和快马,消息被飞速报往慕容农的围城大营和慕容垂的邺城大营。
慕容农正在筹划对李威营垒发动一次决定性的猛攻,接到粮草被焚的急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苻坚?!他亲自来了?怎么可能?!他不是在河东病重吗?!”他又惊又怒,脸色铁青。粮草被焚,非同小可!尤其是围城部队和西线部队的补给很大程度依赖于此地!更重要的是,陛下(慕容垂)的粮道被威胁,这是天大的事情!
他立刻下令停止一切进攻计划,全军戒备,并派出大量斥候向西侦查,试图弄清苻坚主力的动向和规模,内心充满了惊疑不定——这到底是小股部队的骚扰,还是苻坚主力的真正东进?
而邺城外的慕容垂,正在督帅大军对邺城发动又一波凶猛的攻势,眼看城墙一处缺口即将被扩大,胜利在望。临水粮草被焚的消息传来,如同一声晴天霹雳,震得他几乎失神!
“苻坚……好胆!”慕容垂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胸膛剧烈起伏。他瞬间就明白了苻坚的意图!这是围魏救赵,而且是极其狠辣、精准的一击!
粮草被焚,短期内虽不至断粮,但军心必然震动!更重要的是,苻坚竟然敢亲自深入险地,这说明什么?说明西线的压力远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大?还是说明苻坚另有倚仗?
眼看即将破城,却不得不分心他顾!巨大的愤怒几乎让他失控。
“鸣金!收兵!”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了命令,冰冷的眼神扫向西方的夜空,“苻坚……朕誓杀汝!”
河东大营。
苻宏、郭质等人正忧心如焚地等待着消息,每一刻都是煎熬。当西方夜空那异常的红光隐约可见时,所有人都涌出了大帐。
“成了……陛下成了!”郭质激动得声音发颤。
苻宏紧紧攥着拳头,望着那远方的火光,心中充满了对父亲(陛下)的震撼与担忧。
李威营垒。
苦守多日的守军也看到了东方天际的异象,听到了燕军营中传来的骚动和号角声。
“是援军!一定是陛下的援军到了!” “燕贼乱了!” 绝望的守军士气大振。
李威和苻晖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敏锐地意识到战机可能来临。“加紧戒备!随时准备出击接应!”李威下令。
邺城城头。
已经精疲力尽的苻丕和守军,愕然发现燕军的攻势如潮水般退去,对方大营似乎陷入了混乱。
“发生了什么事?”苻丕沙哑地问。
很快,有眼尖的士兵指着远方惊叫:“火!好大的火!”
那冲天的火光,如同黑暗中的希望之火,虽然遥远,却瞬间点燃了邺城守军几乎枯竭的心田。
“是天王爷!一定是天王爷来救我们了!”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顿时,城头上响起了微弱却疯狂的欢呼声。苻丕靠倒在残破的雉堞后,望着那火光,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泪水和血水混合着流下。
苻坚的这把火,不仅烧掉了慕容垂的粮草,更点燃了各方心中的希望、恐惧、愤怒和猜疑。整个河北战局,因为这雷霆一击,骤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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