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口的风卷着尘土打在裤脚上,林远把公交卡收回口袋,目光从墙上那张被吹得半贴半翘的寻人启事移开。列车进站,他随人流迈步,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是快递通知。
取件码发到了短信里,没有寄件人姓名,地址栏空着。他站在地铁站角落的快递柜前,输入六位数,柜门弹开。里面是个牛皮纸包裹,边角磨损,像是被人捏过很久才投递。
他没拆,夹进公文包,上了地铁。
回到律所时,走廊灯亮着,周正言办公室门关着,药味隔着门缝飘出来。林远没打招呼,径直进了自己工位。窗外天色灰白,云压得很低。他锁好门,从包里取出包裹,剪开胶带。
里面是一盘老式录音带,黑色外壳泛黄,标签手写着“2013.4.11 档案室备份”。还有一只U盘,贴着同样字迹的纸条:“原始数字存档”。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起身从柜子深处翻出一台老式便携录音机——父亲留下的东西,金属外壳冰凉,旋钮有些卡顿。他插进录音带,按下播放。
沙沙的电流声后,一个中年男声响起,语调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律师要是不退出,他儿子的实习鉴定……我可不好写。”
林远手指一紧。
那声音继续:“你当年替人说话,我不拦。但现在这行规矩,不是你一个人能搅动的。你要是真想让他进这行,就该知道,有些门,不是考过了就能进。”
他按下暂停,从司法局公开档案库里调出一段音频——去年王志强在司法公开日的讲话录音。他戴上耳机,反复比对两段声音的尾音起伏、换气节奏、重音位置。七遍后,他摘下耳机,打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声纹特征吻合度超92%,非合成。”
桌角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物业。
“林律师,您父亲那栋楼的监控硬盘,我们修好了。但只恢复到昨天凌晨的数据。”
他没问为什么突然修好。他回了句“谢谢”,挂断,把U盘插进电脑。里面是同一段录音的wAV文件,附带时间戳和哈希值校验码。他打开音频分析软件,波形图稳定,无剪辑痕迹。
凌晨三点,他坐在桌前,重听第七遍。这次他不看波形,只听语气。那句“实习鉴定”之后,对方有0.8秒的停顿,呼吸略重——不是犹豫,是等回应。可录音里没有林建国的声音。说明这盘带,是单向录制的。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到窗边。楼下街道空着,一辆司法局的公务车刚驶过,车尾灯在雾里拉出两道红痕。
第二天上午,他去了趟老陈的五金店。
店门开着,老陈蹲在柜台后擦扳手。林远把录音机放在桌上,按下播放。老陈手停了,头没抬。
录音放完,屋里静了几秒。
“要是十年前有人给我这个,”老陈把扳手放进抽屉,“我会信。但我不敢播。”
“为什么?”
“播了,店没了。再播一次,命也没了。”他抬头,“你现在敢播?”
林远没答。他把录音机收进包里,说了句“谢谢”,转身走了。
中午,他打印了三份材料:一份是录音说明,附技术分析摘要;一份是时间线图谱,从2013年林建国退出执业,到2018年商铺案证据被压,再到赵女士举报受胁,节点清晰;第三份是沈明远遗书副本,只有一页纸,字迹颤抖,最后一行写着:“郑世坤,你曾宣誓守护法律,如今却成了它的背叛者。”
他把三份材料装进信封,另附一张便条:“请交予沈老指定发布人,唯愿真相不随风灭。”下午两点,他来到沈明远生前住的社区医院,找到那位护工——老人临终前最后几天都是她照看。
“沈老说过,东西什么时候交,由你决定。”林远把信封递过去,“但现在,可能没时间等了。”
护工看着信封,没接。她说:“他们昨天来过,问老人有没有留什么东西给我。”
林远点头,“那你更该知道,该交给谁。”
她沉默了几秒,接过信封,塞进工作服内袋。
第三天一早,林远刚进办公室,手机接连震动。
第一条新闻推送:“《致公之盟解散遗书曝光:郑世坤被指背叛法治理想》”。
第二条:“十年前威胁录音流出,司法局副局长王志强涉嫌干预执业资格”。
第三条:“市纪委监委通报:已对王志强立案审查”。
他点开第一篇报道。遗书全文登在头版,沈明远的签名在末尾,墨迹干涩。文中提到,录音由“匿名人士提供”,经技术机构初步鉴定为原始素材。
办公室门被推开,周正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打印的遗书复印件,脸色发沉。
“你交出去的?”
林远摇头,“我只是把东西,交给了该交的人。”
“你知道这会掀起多大风浪?”
“我知道。”林远打开电脑,调出司法局官网。王志强的简历页面已经变灰,职务信息被撤下。
周正言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要走,又停住。
“老沈临走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他声音低了,“他说,有些人守门,守到最后,反而被门关在外面。”
林远没说话。
周正言走了。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林远把录音带从机器里取出,吹了吹外壳,放进父亲留下的铁盒。盒底压着一叠旧案卷,最上面是林建国执业证的复印件,照片里的男人目光平静。
他合上铁盒,锁进抽屉。
下午四点,楼下传来喧哗。他走到窗边,看见几名记者围住一辆司法局的公务车,话筒举得很高。车窗紧闭,司机没下车。有个记者喊:“王局长,您对录音内容有什么回应?”
车内没人回答。
林远退回桌前,手机震动。
一条匿名短信:
“你爸没听见的,你替他听了。”
他没回,把手机扣在桌上。
窗外天色渐暗,律所走廊的灯亮起来。他打开文件柜,取出赵女士案的卷宗,开始整理归档。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楼下记者还没散,闪光灯不时亮起。有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视野,车尾右灯有裂痕,车牌被泥糊住大半。
林远停下笔。
车在司法局门口停下,车门开了一条缝,有人影低头下车,迅速闪进大楼侧门。
他盯着那扇门看了两秒,合上卷宗,站起身。
铁盒在抽屉里静静躺着,录音带在暗处贴着盒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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