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并未带来真正的光明,只是将天空的诡异斑斓从深邃的紫红换成了更显污浊的昏黄。中转站库房内,气氛比昨夜更加凝重。林陌突破时带来的恐惧尚未散去,如同阴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那两个试图逃离的学生,如同惊弓之鸟,蜷缩在离林陌最远的角落,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其他人也大多沉默着,机械地咀嚼着昨夜烤熟的、带着浓重腥气的狼肉,眼神闪烁,彼此间的交流也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陌对此心知肚明,却毫不在意。他盘膝坐在自己的角落,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巩固境界和压制恶念上。新生“根茎”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虚空中的死寂之气,力量在稳步提升,但对那深入本源的恶念,依旧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凭借更强的意志力强行约束。
他知道,信任已经破裂,修补毫无意义。在这末日,力量才是维系关系的唯一纽带。他需要这个据点,也需要这些人作为缓冲和劳力,那么,维持现状,用绝对的力量和明确的规则压制一切异动,就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孙铭,王魁。” 林陌睁开眼,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孙铭和王魁立刻走了过来,姿态间带着明显的拘谨。
“防御工事需要进一步加强,尤其是围墙的薄弱处和所有入口。” 林陌直接下达指令,“狼肉需要熏制或风干保存,寻找可用的容器储存净水。清点我们所有的物资,制定严格的分配计划。”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目标明确,仿佛一个冷酷的指挥官,而非一个高中生。
孙铭点了点头,他本就是组织者,对这些事务并不陌生:“我已经看过了,围墙有几处裂缝,需要水泥和砖石修补。库房后面找到了一些空的塑料桶,可以用于储水。物资清点我稍后就做。”
王魁也连忙补充道:“我知道中转站办公区可能还有些工具,或许能找到地图之类的。”
“去做。” 林陌言简意赅,“张浩,你协助处理伤员,重点是孙铭的胳膊和那几个生病的孩子。”
张浩正偷偷啃着一块狼肉,闻言连忙咽下,用力点头:“放心吧陌哥!包在我身上!” 他似乎刻意想用这种积极的态度,来冲淡空气中弥漫的恐惧,也像是在向林陌证明他的价值。
分工明确后,幸存者们开始行动起来。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内心的恐惧,他们需要食物、水和安全,而完成林陌的命令,是目前达成这些目标的唯一途径。
孙铭带着几个人,开始在王魁的指引下,搜索办公区,寻找有用的工具和材料。王魁则指挥着原住幸存者中的劳力,开始搬运狼肉,尝试用找到的破铁皮和砖石搭建简易的熏烤架。
张浩忙碌地穿梭在伤员之间,他的治愈之光虽然微弱,但对于普通的炎症发烧和孙铭那种被清理过感染源的伤口,效果显着。那个咳嗽的老人已经能坐起来喝些稀粥,发烧的孩子脸色也红润了许多。这让原住幸存者们看向张浩的目光,充满了真正的感激,也稍稍冲淡了一些他们对林陌这个“煞星”的恐惧。
然而,裂痕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压抑。
搜索办公区的孙铭小队,不仅找到了一些工具、几本地图册,甚至还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锁着的、相对完好的医务室,里面有一些过期但或许还能用的基础药品和包扎材料。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但在分配这些新发现的物资时,矛盾初现端倪。
“这些药品应该优先给战斗人员和孩子们!” 孙铭提出建议,这是最合理的分配方式。
“凭什么?!” 王魁身边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叫刘莽,立刻不满地反驳,“这是我们找到的地方!药品自然应该由我们分配!谁知道你们这些外人会不会私藏?”
“你说什么?” 孙铭身边一个队员怒目而视。
“难道不是吗?那个林陌那么厉害,谁知道你们安了什么心?” 刘莽毫不退让,眼神阴鸷。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原住幸存者和后来者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轻易捅破。
“够了!” 王魁喝止了刘莽,但眼神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药品怎么分,可以商量。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孙铭脸色难看,他知道王魁的偏袒,但眼下确实不宜冲突。他强压下火气,沉声道:“那就先由王哥你保管,但分配必须公平,我们需要清单。”
王魁含糊地应了一声,将药品箱收了起来。
这一幕,被一直冷眼旁观的林陌清晰地感知到。他并未插手,只是心中冷笑。人性的自私与狭隘,在资源面前暴露无遗。这在他预料之中。
下午,当孙铭带人试图修补围墙裂缝时,矛盾再次升级。
需要的水泥和砖石,需要去中转站外围的一处材料堆放点搬运。那里虽然距离不远,但暴露在开阔地带,存在风险。
“我和李强受伤了,搬不动。” 刘莽直接撂挑子,指了指自己和一个同伴(假装)不适的胳膊。
“你们人多,当然该你们去!” 另一个原住幸存者也附和道。
孙铭这边算上他自己,能出力的也不过四五个人,还要负责警戒,搬运效率很低。
“王魁,这是什么意思?” 孙铭压抑着怒气,看向王魁。
王魁面露难色,支吾道:“孙老弟,他们……他们确实也累了,你看……”
就在这时,林陌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寒风,从库房门口传来:
“所有人,能动的,都去。”
他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刘莽等人。没有威胁的话语,没有释放气势,但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和昨夜留下的恐怖印象,让刘莽等人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脸色发白,不敢再吱声。
“修补围墙,关乎所有人的安全。” 林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劳动者,不得食。这是规矩。”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冰冷:“想挑战规矩的,可以试试。”
库房前一片死寂。刘莽等人低下头,不敢与林陌对视,最终悻悻地站起身,加入了搬运的队伍。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小心思都显得苍白可笑。
有了林陌的强行压制,工作的效率大大提高。水泥、砖石被陆续运回,孙铭指挥着人开始和泥砌墙。张浩忙完伤员,也撸起袖子,吭哧吭哧地帮忙搬运一些小块的砖石,虽然他体力不行,经常累得气喘吁吁,但那认真的样子,倒是让一些原住幸存者看他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林陌没有参与具体劳动,他如同一个冷漠的监工,站在库房门口,感知覆盖着整个中转站及周边区域。他在警惕可能出现的怪物,也在监控着内部的动向。
他发现,那个叫陈涛的、擅长摆弄电子设备的男生,在尝试修复一台从办公区找到的、电池耗尽的便携式收音机,似乎想再次尝试接收外界信号。而王魁,则在无人注意时,偷偷将一小部分药品藏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林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未点破。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触及底线,一些小动作,他可以暂时容忍。他的底线很简单——服从,以及,不能威胁到张浩和这个据点的基本安全。
傍晚时分,围墙的几处主要裂缝被勉强修补完毕,虽然粗糙,但至少增加了些许安全感。熏烤的狼肉也散发出焦香,虽然味道依旧算不上好,但足以果腹。
幸存者们围坐在重新点燃的篝火旁,分食着食物,气氛比白天缓和了一些。共同的劳动,哪怕是强迫性的,似乎也拉近了一丝距离。
张浩拿着一块烤得最好的狼腿肉,献宝似的递给林陌:“陌哥,这块肉多,给你!”
林陌看了他一眼,接过肉,默默地吃了起来。
张浩蹲在他旁边,一边啃着自己那份,一边絮絮叨叨:“今天那个刘莽真讨厌,还好陌哥你镇住他了!孙铭大哥的胳膊好多了,我的能力好像也有一点点进步了……”
林陌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张浩的存在,像是一道微弱却顽固的光,试图照亮他周身越来越浓的黑暗。他冰冷的心湖,偶尔会因为这道光,泛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然而,就在这看似逐渐走向稳定的时刻,林陌的感知边缘,突然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令他灵魂悸动的能量波动!
不是怪物,也不是人类幸存者。
是那种精神变异体特有的、粘稠而充满恶意的精神残留!虽然极其微弱,仿佛只是路过时不经意留下的痕迹,但方向……赫然指向昨天他们来的路,也就是通往之前那个居民区的方向!
它们……还在附近活动?是在搜寻他们,还是另有目标?
林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内部的矛盾刚刚勉强压下,外部的威胁,却已如影随形。
他放下手中的肉,站起身,望向那片被昏黄暮色笼罩的废墟。
平静的日子,果然只是一种奢望。
修罗之路,从无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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