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周密计划
夜，深得像一池化不开的浓墨。
苏晚晚躺在那张冰冷而宽大的婚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了惊，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刺猬。
她没有睡。她也不敢睡。她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张写满了血腥罪证的信纸，是那方由无数骷髅堆砌而成的，狰狞的黑楼图腾。
身边的男人呼吸平稳，悠长。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劳累了一天，陷入了沉睡的普通教书先生。
可苏晚晚知道，那平稳的呼吸之下，蛰伏着一头随时可能醒来，将她撕成碎片的，最凶残，最可怕的野兽。
她不能再等了。她不能把自己的命，寄托在这个疯子，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所谓的“宠爱”上。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苏晚晚破天荒地，起了一个大早。她睁着一双红肿的，兔子般的眼睛，顶着一张惨白的小脸，像个幽魂一样，飘到了叶孤城的面前。
彼时，他正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卷书，晨光透过窗棂，在他那身素净的青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画面安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相公…”苏晚晚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叶孤城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情绪淡得像水。
“醒了。”
“嗯。”苏晚晚垂着头，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那副怯懦又无助的样子，和昨晚那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如出一辙。
她深呼吸，仿佛鼓起了天大的勇气，才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出了第一句话。
“相公…我想…我想着，能不能…为家里，添补些家用…”
“哦？”叶孤城的尾音，微微上扬，带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兴味。“你想如何添补？”
来了。
苏晚晚猛地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与她那怯懦的样子，完全不符的，灼热的光芒。
“织布！”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我会一种新的织布法子！比现在市面上的都要快，织出来的布也更好！我们可以，开个小小的织布作坊！一定能赚钱的！”
叶孤城静静地看着她。
看了很久。
久到苏晚晚觉得自己脸上的，那副天真而热切的表情，都快要僵住了。久到她以为，自己这拙劣的演技，已经被他，彻底看穿了。
他才终于缓缓地扯了扯嘴角。
那是一个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好啊。”他说。
苏晚晚愣住了。
“你想做，那便去做吧。”他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了手里的书卷上，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需要什么，跟阿大说便是。”
苏晚晚的心，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重重地落回了原地。
……
意识空间里，纺织改良图纸的各种细节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
苏晚晚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飞快地，将那些超越了这个时代千年的知识，消化，吸收。然后，再用这个时代的人，能看懂的方式，重新画出来。
她画得很投入。
有时候，画到兴起，还会忘记了身边，坐着的是谁。她会激动地，一拍大腿。“对！就是这里！这个传动轴，用竹子做！省钱！”
每当这时，旁边那个，看书的男人，都会抬起头，静静地看她一眼。
那目光，深邃，幽暗。
苏晚晚一接触到那道目光，就会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然后，马上，又会切换回那副，天真烂漫，一心只有“赚钱”的傻白甜的样子。
“相公你看！”她会献宝似的，把自己的“杰作”，推到他的面前，指着上面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兴奋地说，“这样！这样一来，咱们的织布机，一天能织出别人十天才能织出的布！我们发了！我们马上就要发大财了！”
叶孤城，从来不说话。
他只是伸出那只修长，干净，仿佛不沾一丝人间烟火的手。拿起她画的那些，在他看来，恐怕比鬼画符，还要潦草的图纸，仔仔细细地看上一遍。
然后，再用那种极淡的，仿佛带着一丝纵容的语气，说一个字。
“好。”
有了叶孤城的“首肯”，和阿大那几乎是无条件执行的行动力。
苏晚晚的“织布作坊”，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在村子外面那片原本荒废的空地上，拔地而起。
苏晚晚也开始名正言顺地，每天往外跑。
她每天，都起得很早。
天不亮，就爬起来。
她不再睡懒觉，也不再发呆。她像一匹上了发条的不知疲倦的马。
她在院子里，跑步。
一圈，又一圈。
跑到，上气不接下气，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才停下来。
她还找来一根麻绳，在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榕树下，跳绳。
一下，又一下。
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黏住了她的头发。她那张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也因为剧烈的运动，而透出一种健康的，动人的红晕。
叶孤城依旧每天都坐在窗边看书。
他好像对她这些反常的举动，没有丝毫的兴趣。
只是，偶尔。
在她跑完步，累得像条狗一样，瘫在石凳上喘气的时候。
他会从书房里走出来。
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甜丝丝的冰糖雪梨羹。
他会把碗递到她的面前，用那清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
“润润喉。”
苏晚晚，每次都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吓得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但她还是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甜美的笑容。接过那碗甜得发腻，却又像是淬了剧毒的糖水，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谢谢相公。”
她要让他相信。
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那个共同的，“家”。
她要让他相信，她已经彻底认命了。她已经变成了一只被他彻底驯服的，只会为他下金蛋的金丝雀。
白天，她是那个充满干劲的“女企业家”。在织布作坊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到了晚上。
当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的时候。
她就会变成另一副样子。
她会悄悄地溜进书房。
她不敢点灯。
她只能借着从窗外洒进来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清冷的月光。
她打开了那个她再也不想打开第二次的，黑色的暗格。
她知道，那个地方，他不会再放任何重要的东西了。
但她需要营造一种假象。
一种她这个愚蠢的，好奇心旺盛的妻子，因为上次的“意外”，而对这个“神秘的”暗格，产生了浓厚兴趣的假象。
她会在里面放一些她自己的东西。
今天放一朵她从院子里，摘来的开得正盛的茉莉花。
明天放一块她自己做的，味道不怎么样的桂花糕。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心脏跳得飞快。
她总觉得，那片黑暗的，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有一双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眼睛，正在静静地注视着她。
做完了这一切。
她会回到自己的卧房。
她会摊开一张她从外面，偷偷买回来的最廉价的草纸。
那上面已经被她用炭笔画上了一幅极其粗糙的，大夏王朝的舆图。
这舆图是她花了五文钱，从镇上一个走街串巷的说书先生那里买来的。
真假难辨。
但这是她唯一能弄到的东西。
她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借着月光，用她那根沾了墨的，纤细的手指，在图上一点一点地规划着她的逃生之路。
这一次，她不再选择往南。
南边是鱼米之乡，富庶，繁华。
但也同样人口稠密，关卡林立。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单身女子，一旦被盘查，根本无处遁形。
她要往北。
往那片地图上标注着“蛮荒之地”的，广袤的，荒无人烟的北方大草原。
穿过燕山。
渡过那条被称作“天堑”的黑水河。
只要能进入草原。
她就像是一滴水，汇入了大海。
天高，海阔。
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再也找不到她了。
手指划过图上那一个个陌生的，冰冷的地名。
居庸关。
古北口。
山海关。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山海关”那三个字上。
她记得，那个说书先生说。
山海关，是天下第一雄关。
但它，并不是无懈可击。
在关口以西百里之外，有一条当地人才知道的秘密的小路。
叫，“石门寨”。
那条路可以绕过重兵把守的关隘。
直通关外。
就是这里了。
苏晚晚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明亮的疯狂的火焰。
她开始为这条通往自由的死亡之路做准备。
她利用每天去作坊“巡视”的机会，悄悄地囤积物资。
今天从厨房顺走一块风干的腊肉。
明天在镇上的杂货铺，买上一袋最耐放的炒米。
后天又借口给作坊的工人买劳防用品，换回了一小包治疗跌打损伤的金疮药。
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进了那个系统奖励的二十立方米的随身空间里。
那个空间，是她最大的秘密。
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一个月后。
织布作坊，正式开工了。
改良过的织布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匹匹细腻，光滑，远超市面上所有同类产品的棉布，被源源不断地生产了出来。
整个青石村，都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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