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字,像一颗钉子,砸进苏晚晚的心里。
不痛,但彻骨的凉。
第二天一早,她就拿起了院角那把老旧的锄头。
泥土翻开,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
苏晚晚没干过这种活,她握着锄头的姿势很别扭,每一下都用尽全身力气,但刨开的土块又浅又乱。
汗水很快就顺着她的额角淌过,黏住了几缕碎发。
叶孤城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里挪动到了廊下。
他就坐在那,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
那道视线,不重,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苏晚晚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她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挥锄,都在他的审视之下。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锄头啃进泥土的闷响,和她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你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他的声音飘过来,像雾气,抓不住,却无孔不入。
苏晚晚的背脊瞬间僵硬。
她停下动作,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泥,转过头,努力挤出一个温顺的笑。
“夫君说笑了…我只是…不想这块地荒着。”
“你的厨艺,不像村里人。”叶孤城换了个问题,视线依旧锁着她,“你翻地的样子,也不像。”
来了。
审判终于来了。
苏晚晚的心跳在胸腔里炸开,但她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她早就为这一天准备好了说辞。
她放下锄头,有些局促地搓着手,低着头,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我…我爹娘还在的时候…家里穷,请过一个走南闯北的食客吃饭。那老人家是个怪人,不给钱,就教了我几道菜,还讲了很多外面的奇闻异事。他说…人要活下去,就得什么都学一点,什么都懂一点。”
这个理由半真半假。
一个死无对证的云游食客,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挡箭牌。
叶孤城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那双眼睛深得像古井,苏晚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倒映进去,所有心虚和伪装都无所遁形。
她鼓起勇气,决定以退为进。
她伸进口袋,实际上心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她摊开手掌,像是献上自己最宝贵的秘密。
“那个老人家…还给了我一样东西。他说这叫‘异域番薯’,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埋在土里,能长出一大片,够一家人吃上一年。”
一个土豆。
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表皮带着泥土,凹凸不平,样子古怪,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已知的作物都对不上号。
这是她最大的底牌,现在,她主动掀开了一角。
她赌他没见过。
她赌他会好奇。
叶孤城的目光终于从她的脸上,移到了那个土豆上。
他站起身,踱步过来。
影子被拉得很长,将苏晚晚完全覆盖。
她感觉空气都变得稀薄。
他没有立刻去拿那个土豆,而是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苏晚晚手腕上沾着的一点泥土。
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手弄脏了。”
他说。
然后,他才从她掌心捻起那个土豆。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和土豆那粗糙的表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拿到眼前,仔细地看,又放到鼻尖嗅了嗅。
没有香味,只有一股土腥气。
苏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给他看土豆,而是在递上一把刀,让他来解剖自己。
过了许久,久到苏晚晚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他开口了。
“既是奇物,便种下看看吧。”
说完,他把土豆放回她的掌心,转过身,又回到了廊下,重新捡起了那本书。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苏晚晚摊开手,看着掌心那个被他指尖温度焐热了一点的土豆,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湿冷的衣服紧紧贴在后背。
她成功了。
她拿到了在这片土地上种植土豆的“许可”。
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走在他的算计里,像一只被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他允许她跑,甚至给了她一个看似能逃生的洞口,但他就在洞口外,饶有兴致地看着,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种感觉,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窒息。
她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他不在家,能让她安心处理这些“异域番薯”的机会。
她需要把土豆切块,用草木灰裹住伤口,这些操作…绝不能让他看见。
苏晚晚深呼吸,重新拿起锄头,一下一下,机械地翻着地。
每一滴汗,都像是在为自己的自由铺路。
…
院墙外,几个村民探头探脑地走过。
“看,又在院子里折腾了。”
“这苏家丫头真是转了性了,以前懒得跟猫一样,现在倒勤快起来了。”
议论声压得很低,但还是飘了进来。
“你们听说了没?王家那个王大虎,腿上的伤一直不好,都化脓了!”
“哎哟,这么严重?不是说只是摔了一跤吗?”
“谁说不是呢!可王婆子不这么想啊,她现在见人就说,是苏晚晚这个‘狐狸精’克的!说她命硬,把叶先生都克得体弱多病,现在又来克她儿子!”
“胡说八道!叶先生那是老毛病了,跟人家苏丫头有什么关系!”
“嘘…小声点!王婆子那张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神神叨叨的,听着就瘆人…”
声音渐渐远去。
苏晚晚翻地的动作顿住了。
王婆子…
她那张布满恶毒皱纹的脸,浮现在苏晚晚的脑海里。
在这个愚昧的时代,一句“克夫”、“克人”的谣言,足够杀死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
她好不容易才在村里扭转了一点点风评,现在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麻烦就像地里的野草,锄掉一茬,又长一茬。
苏晚晚感觉一阵烦躁,手里的锄头挥得更快了。
她必须尽快把土豆种下去,尽快拥有自保的资本。
一连几天,苏晚晚都过着同样的生活。
白天翻地,做饭。
晚上躺在床板上,听着隔壁书房的动静,整夜整夜地盘算。
叶孤城还是那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或是坐在廊下看书。
他看着她把院子里的空地整个翻了一遍,看着她把土里的石子一块块捡出来,看着她把地平整得像一块豆腐。
他一句话都没多问。
可他越是这样,苏晚晚心里就越是发毛。
机会到底什么时候才来?
这天下午,苏晚晚正在厨房里淘米,准备做晚饭。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
她探出头,看见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落在了院墙上。
那乌鸦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在灰败的墙头上,显得格外诡异。
它的腿上,绑着一个细细的黑色竹管。
正在廊下看书的叶孤城,抬起了头。
只是一瞬间。
苏晚晚清晰地看见,他身上那种温润如玉的教书先生的气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无法形容的,锋利如刀的冷冽。
那只乌鸦看见他抬头,叫了一声,将腿上的竹管解开,扔了下来。
竹管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叶孤城脚边。
乌鸦则振翅飞走,眨眼就消失在天际。
叶孤城弯腰,捡起竹管。
他拔掉塞子,从里面倒出一卷极小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垂着眼帘,一动不动。
苏晚晚躲在厨房门口,连呼吸都忘了。
阳光正好,院子里明晃晃的,她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一幕,太不寻常了。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乡下教书先生的范畴。
过了不知道多久,叶孤城将纸条重新塞回竹管,然后,他抬起脚,将那个黑色的竹管,踩进了泥土里。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他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叶先生。
他抬起头,看向厨房的方向,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苏晚晚那半个探出来的脑袋。
苏晚晚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就想缩回去。
“今晚多做些干粮。”
他的声音传来,和往常一样,清清冷冷的。
“我明日要去一趟府城,访一位故友,大概三五天才能回来。”
苏晚晚的心脏,在经历了一瞬间的停滞后,开始疯狂地擂动。
机会!
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就这么来了!
她强忍着狂喜,从厨房里走出来,低着头,用一种带着关切和不舍的语气问:“要…要去那么久吗?”
“嗯。”
他应了一声,没有再多做解释,转身走回了书房。
“砰。”
房门被关上。
巨大的喜悦和更深沉的恐惧,如同两股巨浪,在苏晚晚的胸口冲撞。
她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
可这个机会的背后,却是一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更黑暗,更危险的深渊。
这个男人,要去处理用乌鸦传递来的消息。
他口中的“访友”,恐怕是一场不见血的厮杀。
她嫁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夜里,苏晚晚烙了很多干硬的面饼,用油纸包好。
整个过程,叶孤城都没有出书房。
晚饭两人也是沉默地吃完。
苏晚晚躺在床上,第一次没有去听隔壁的动静。
她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梁,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二天,天还没亮。
苏晚晚就被院子里的细微声响惊醒。
她悄悄爬起来,从门缝里往外看。
叶孤城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色布衣,背上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她烙的饼和一壶水。
晨光熹微,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孤单又挺拔。
他没有立刻走,而是站在院子中间,目光落在那片被苏晚晚翻好的,平整的土地上。
他站了很久。
久到苏晚晚以为他改变主意了。
他才终于迈步,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吱呀一声,院门被轻轻带上。
苏晚晚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她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走了。
他终于走了。
自由的空气,从未如此香甜。
她甚至能感觉到系统空间里那袋土豆种子,在兴奋地嗡嗡作响。
她冲出房间,跑到院子里,贪婪地呼吸着没有那个男人存在的空气。
接下来几天,整个院子都是她的了!
她可以安心地处理种子,把它们种下去,等待丰收。
然后…
就在苏晚晚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时。
“砰!砰!砰!”
小院的木门,被人用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狠狠砸响。
那声音,又急又重,完全不像是村里人会有的敲门方式。
苏晚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谁?
叶孤城回来了?
不可能,他才刚走。
那是…
她的脑海里,猛地闪过王婆子那张怨毒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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