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京城看似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却愈发湍急。正如柳如烟所料,朝堂之上,关于派遣要员巡视北疆的议案虽在皇帝首肯下得以通过,但随员人选却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主和派不甘心让主战派完全掌控此次巡视,极力推荐自己阵营的年轻官员,同时对苏云裳通过周侍郎举荐的林惊澜提出了质疑。
“林惊澜?可是那个武安侯之后?听闻其终日流连风月,诗文或可一观,但军国大事,岂是儿戏?”
“一介纨绔子弟,未曾经历战阵,如何能担当巡视边关之重任?”
“若让其随行,只怕寒了边军将士之心!”
质疑之声不绝于耳,核心便是指向林惊澜缺乏军功和实际能力的证明。
这些议论,通过柳如烟的听风阁,一字不落地传到了林惊澜耳中。他并未动怒,反而更加沉静,每日依旧在府中读书习武,只是练习家传“惊雷枪法”和“紫阳诀”的时间,比往日更长了些。紫阳内力在经脉中奔腾流转,隐隐有突破瓶颈之势。
这日,兵部右侍郎周崇周大人,受苏云裳之托,同时也是出于对故去镇北大将军的敬重以及对边关局势的忧虑,亲自递了帖子,邀林惊澜次日前往京郊西山大营的“射圃”一观。
名为“观射”,实为“考校”。这是要给那些质疑者一个看得见的交代,也是周侍郎给林惊澜的一个机会——一个在军方背景的场所,公开展现实力的机会。
消息灵通之人早已闻风而动。次日,西山大营射圃周围,除了例行操练的兵士,还多了不少身着便服,却气度不凡的旁观者,其中不乏兵部、五军都督府的属官,甚至还有一些好奇的勋贵子弟。
苏云裳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呢小车,在侍女的陪伴下,于射圃旁的一处小楼雅间内悄然落座,透过竹帘,关注着场中情形。她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看似平静,指尖却微微泛白。
柳如烟自然也不会错过这场好戏,她的人混杂在人群中,随时将最新动向传递回听雨小筑。
林惊澜准时到达。他今日未着华服,仅是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腰束革带,脚踏快靴,更显得身姿挺拔,猿臂蜂腰,英气逼人。他神色从容,对着主位上的周侍郎及几位军中将领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周侍郎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锐利,他微微颔首,并不多言,只是示意考校开始。
首先进行的是步射。箭靶设在百步之外。几名被点中的军中善射之士率先出场,弓弦响处,箭矢纷纷中靶,多在红心边缘,引来一阵喝彩。
轮到林惊澜时,众人目光齐聚。只见他并未选用军中的制式强弓,而是看中了旁边一张需三石之力才能拉开的铁胎弓。他单手握弓,试了试弓弦,另一手从箭壶中抽出三支雕翎箭。
“他要干什么?那张弓等闲三五人都拉不开!”
“莫非想逞强?”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林惊澜气沉丹田,紫阳诀内力微微运转,吐气开声,那张铁胎弓应声被拉成满月!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将三支箭同时搭在了弓弦之上!
“连珠箭?不,这是……一弓三箭!”
嗡——!
弓弦震响,如同惊雷乍鸣!三支箭矢如同三道黑色闪电,破空而去!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咄!咄!咄!
三声几乎不分先后的闷响传来!只见百步外的箭靶上,三支箭矢成品字形,牢牢钉入了靶心最中央的红点,尾羽兀自剧烈颤动!
静!死一般的寂静!
百步穿杨已是不易,使用三石铁胎弓更是力惊人,而这精准无比、力道雄浑的一弓三箭,简直骇人听闻!
片刻之后,雷鸣般的喝彩声骤然爆发,尤其是那些围观的普通兵士,看向林惊澜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狂热。军中崇尚强者,林惊澜这一手箭术,已彻底折服了他们。
周侍郎眼中精光一闪,抚须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苏云裳在雅间内,轻轻松了口气,捻动佛珠的手指也恢复了平稳,唇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步射之后,便是骑射。移动靶在跑马场中飞速移动。林惊澜翻身上了一匹备好的骏马,那马儿似乎感受到骑手的不凡,兴奋地刨着蹄子。
催马前行,速度渐起。林惊澜在马背上依旧稳如泰山,取弓、搭箭、瞄准、发射,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箭矢连珠般射出,无论是正面、侧面还是回首望月,箭无虚发,移动靶心被一支支利箭穿透!
马蹄声如雷,箭去似流星。阳光下,玄色劲装的青年纵马驰骋,英姿勃发,仿佛与手中的弓、胯下的马融为一体,那股睥睨纵横的气势,让所有观者心折。
骑射完毕,林惊澜勒住马缰,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端坐马背,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周侍郎身上,抱拳道:“请诸位大人指点!”
声音清朗,中气十足,在空旷的跑马场上回荡。
无人出声指点。因为这份实力,已无需任何言语的评价。
这时,一名隶属于某主和派官员的随从,似乎心有不甘,低声对身旁的将领嘀咕:“不过是弓马纯熟罢了,匹夫之勇,于大军征战何益?”
声音虽小,但在场不乏耳聪目明之辈。周侍郎眉头微皱。
林惊澜耳力极佳,自然也听到了。他并未动怒,反而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那名出声者身上,朗声道:“这位兄台所言不差。个人勇武,于万军之中确如沧海一粟。然,为将者,不明地理,不晓天时,不知阵法,不通韬略,空有勇力,不过一莽夫耳。”
他顿了顿,继续道:“惊澜不才,自幼熟读兵书,对山川地势、古今战阵略有心得。若大人允许,惊澜愿就地势沙盘,推演一番北疆近日可能之敌我攻防态势,请诸位将军斧正。”
此言一出,连周侍郎都动容了。考校弓马是意料之中,但这现场推演军略,却是意外之喜,也更切合巡视随员的需要。
立刻有兵士抬来北疆边境的简易沙盘。林惊澜走到沙盘前,手持木杆,从双方兵力配置、粮草补给、地形利弊、气候影响,到可能的进攻路线、防御要点、伏击位置,侃侃而谈。他分析入理,见解独到,甚至指出了几处目前边军布防可能存在的疏漏,并提出改进建议。其中一些观点,与军中几位老将不谋而合,甚至更为精辟。
这一次,连那些原本心存轻视的将领,眼神都变了。由最初的惊讶,转为凝重,再到最后的钦佩。此子,不仅勇武过人,更是难得的帅才苗子!
周侍郎终于抚掌大笑:“好!好一个文武双全的林惊澜!镇北兄在天有灵,亦当欣慰!有子如此,国家之幸!”
这一声赞叹,为今日的考校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所有的质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烟消云散。
考校结束,众人散去。林惊澜正欲告辞,周侍郎却单独叫住了他,意味深长地道:“惊澜,回去早作准备。巡视北疆的旨意,不日便将下达。你,很好。”
林惊澜深深一揖:“多谢周大人!”
他知道,通往北疆的道路,已经在他脚下铺开。
离开西山大营,夕阳如火。林惊澜知道,他今日的表现,不日便将传遍京中勋贵官宦之耳。潜龙,已不再满足于深渊,他的锋芒,将首先映照在北疆的风雪之中。
而小楼之上,苏云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柔和,心中某种情感,似乎在悄然滋长。听雨小筑内,柳如烟把玩着刚刚收到的密报,笑得如同偷腥的猫儿。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林惊澜,北疆,将是你真正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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