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大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第五人类基地”的核心区域,曾经回荡着丧尸嘶吼与枪炮轰鸣的训练场,此刻被人群的喧嚣所取代。
只是,这喧嚣并非胜利的欢庆,而是一种暗流涌动的声浪。
丧尸的“撤退”太过诡异,也太过彻底。
短短数日,原本如同跗骨之蛆般包围着基地,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幸存者们精力与生命的尸潮,竟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围墙之外,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一片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废墟。
外部压力的骤然消失,如同移开了压在弹簧上的巨石。
被恐惧和生存本能压抑太久的人性,开始以另一种形式猛烈反弹。
指挥部下达的指令是“巩固防线,警惕未知变化,全力恢复生产”。
但在这道指令抵达基层,渗透到数量庞大的幸存者群体中时,味道已经变了。
疲惫、创伤、失去亲人的痛苦,以及在严格军事化管理下积攒的压抑……
所有这些负面情绪,都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当丧尸不再是迫在眉睫的威胁时,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内部,转向了那个曾经带领他们活下去,却也以铁血手段要求他们在某些时刻显得“冷酷”的领导者——王闯。
基地临时行政中心,一间原本用作战术研讨室的房间里,烟雾缭绕。
曾经的张部长,因李四特逃离事件滞留湘城,如今成为基地管理委员会的副委员长。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制服,没有佩戴军衔,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却又隐含精明的复杂表情。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当初在图书馆带头质疑王闯分配食物,后来被王闯用“责任与权利对等”噎回去的那个张主任,他的远房堂弟。
“民意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啊。”
张部长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低沉:
“王闯队长,不,王基地长,在危难之际,确实功不可没。
没有他和那些战士们的牺牲,我们这些人,恐怕早就成了外面那些行尸走肉中的一员。”
张主任连忙点头,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感慨:
“是啊,功是功,这一点,幸存下来的大家伙儿都记在心里。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
“功过不能相抵。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大家能理解。可现在呢?威胁暂时解除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归更……更符合人性的管理方式了?”
“哦?”张部长抬了抬眼皮:
“你觉得,现在的方式不符合人性?”
“哥,您想想!”
张主任身体前倾,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当初开坦克冲进国防大学校门,抢占图书馆,去食堂抢粮,路上碾死了多少挡路的平民?那是活生生的人啊!
虽说是为了大多数人,可这手段……是不是太酷烈了?
还有,建立基地初期,物资配给那么严格,稍有违逆就是严惩,甚至……我听说,为了震慑宵小,还枪决过几个偷藏物资的?
证据确凿吗?程序合法吗?那时候大家怕死,不敢说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顿了顿,观察着张部长的脸色,继续道:
“还有,他王闯凭什么一直坐在基地长的位置上?就因为他拳头硬,手下兵多?我们现在是文明社会,哪怕是在末世,也应该讲民主,讲法理!应该由全体幸存者,选举出能代表我们利益、懂得体恤民情的领导者!”
张部长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没有立刻表态,但眼神中的闪烁暴露了他内心的活动。
王闯的威望和兵权,是他觊觎已久却又不敢轻易触碰的。
如今,丧尸退去,王闯最大的价值——军事保护——似乎不再那么不可或缺。而他在特定时期做出的那些“必要之恶”,则成了最好的攻击靶子。
“民主选举……审判……”
张部长喃喃自语,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这需要……充分的民意基础啊。”
张主任心领神会:
“哥,您放心!图书馆出来的那批老兄弟,还有后来被救回来的不少平民,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呢!只要有人牵头,这‘民意’……不难发动!”
……
几天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民意潮”开始在第五基地内涌动。
起初只是在配给点、集体宿舍等地方的窃窃私语,很快便发展成公开的讨论和质疑。
一些自称“受害者家属”或“公正人士”的人开始活跃起来,四处串联,讲述着王闯在建立基地过程中的种种“暴行”。
“我老婆孩子……就是在那天突围的时候,被坦克……呜呜……”
“他王闯凭什么一句话就决定谁的命重要?当初在图书馆,要不是我们站出来,他能那么顺利拿到食物?”
“军事化管理?我看是军阀作风!动不动就关禁闭,克扣配给,他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我们需要一个能带给我们和平与安宁的领导者,不是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
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扩散。许多后来加入基地、对王闯只有敬畏而缺乏了解的幸存者,很容易就被这些带着强烈情绪的话语所煽动。
即便是那些曾跟随王闯浴血奋战的战士,在平静下来后,回想起某些惨烈的场景,内心也不免产生一丝复杂的动摇。
张部长和他笼络的一批原政府体系内的官员、部分对王闯不满的学者以及像张主任这样善于鼓动的人,巧妙地引导着这股舆论。
他们打出了“重建文明秩序”、“尊重生命人权”、“民主选举、共治家园”的旗号,显得冠冕堂皇。
王闯很快察觉到基地内气氛的异常。
周大勇(铁盾)气得浑身金属光泽乱闪,恨不得立刻去把那些嚼舌根的家伙揪出来砸扁:
“老大!这帮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没有我们,他们早死八百回了!现在倒好,开始翻旧账了?”
赵锐(山猫)眼神冰冷,身形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需要我去‘提醒’一下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吗?保证干净利落。”
刘斌(鹰眼)则更加冷静,他按住冲动的周大勇,对王闯说道:
“老大,情况不对。这是有组织的。丧尸刚退,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目标很明确,就是您的位置。”
王闯站在指挥室的窗前,望着下方广场上越聚越多群情激愤的人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些曾经被他保护被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此刻正高举着临时写就的标语,呼喊着他的名字,要求他“给个说法”,要求“民主审判”。
他的心如同被浸入了冰水,比面对丧尸潮时更加沉重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他想起坦克履带下碾过的血肉,想起为了守住防线不得不下令射杀的,那些可能被感染的平民,想起在物资极度匮乏时,强行推行的近乎严苛的配给制度……
他从未后悔。
在那种环境下,任何心软和犹豫,都可能导致整个集体的覆灭。
当时,他选择了让一部分人活下去,哪怕手段染血。
可现在,活下来的人,要因为他让他们活下来的方式,而审判他。
“告诉他们,”
王闯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一种深深的倦意。
“我接受基地管理委员会的质询。如果大多数人认为,需要换一个更‘温和’的领导者,我可以卸任。”
“老大!”
周大勇和赵锐同时惊呼。
王闯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们后面的话。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我们战斗,是为了让人活下去。如果活下去的人,认为我的方式错了……那或许,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没有选择对抗,没有动用他依然掌握的武力去镇压。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暴力可以赢得服从,但无法赢得真心。
而当外部威胁消失后,内部的裂痕,只会因暴力而加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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