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早已不再破败的小庙里面,一个少年站在墙壁边,举着手中毛笔,在小屋的墙壁上,书写小篆,一列接着一列,不知疲倦。在少年身边,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站在旁边为其秉烛照字,滚烫蜡油滴到手上,但壮汉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灯火更是没有丝毫颤动。
而在小庙中间,一道浅淡,青灰的魂魄呆愣愣站在中间无动于衷,只是双眼的移动,跟随少年的写写画画。
少年手中的毛笔不断书写,渐渐地都分叉开来,少年不得已暂时停止书写,将毛笔往自己的嘴里抿了一下,于是便再次书写。
少年的字很好看,不仅仅是那种方方正正的规矩路数,同样有洋洋洒洒的肆意泼墨之感,屋内三人都没有说什么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在墙壁的文字上。
少年一人写字,其余所有人都在看字,万籁俱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写完一面墙壁,少年退后几步,甩了甩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魂魄,温和笑道:“奶奶,怎么样?”
那道被少年称呼为奶奶的魂魄,嘴角艰难扯出一个笑脸,摇了摇头。
少年似乎早有预料,轻声道:“没关系,再来。”
于是少年将笔尖往自己嘴边呵了口气,那支毛笔似乎突然就变得锃亮顺滑起来。
刚沉下心下笔,便有以为一位身着白衣,手持白玉扇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个魂魄旁边,安静地看着少年写字,年轻人一列列看过内容,轻声笑道:“公羊传?”
无人回答。
少年仰头书写,够不到的地方,就爬到身旁的壮汉身上,壮汉则是无微不至,少年的笔到了那里,手上的烛火,便会跟到哪里,蜡烛烧尽,便默不作声再换一根。
少年似乎是写累了,便将右手上的毛笔,换到左手,继续书写,没有任何阻碍,下笔如飞,没想到少年竟是左右双利手。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这话让一个孩子来写,似乎有点重了,不过这个孩子乐意。
直到将这句话写完,白衣年轻人便轻声道:“差不多了,你现在是四品境界了。”
此时少年才终于停笔,将手中毛笔,随手丢掉,说道:“袁柳,那我什么时候到一品境界。”
袁柳轻笑一声说道:“你当四品境界,是马路上的石子啊,随随便便就能跻身?”
少年微微抬眉反问道:“不是吗?”
袁柳一阵无语,说道:“行行行,吴靖,吴小爷,你牛逼,好了吧。”
吴靖没有管袁柳的阴阳怪气,只是小跑到那道魂魄身边,明明抓不住魂魄,但依旧伸手为其捏腿揉肩。
袁柳满脸沮丧,说道:“你咋不来给我揉揉肩,你是不知道,我为了让你安安稳稳写字,为了把这么一块地方,给你拾掇出来,我有多难吗?”袁柳做了个伸手抹眼睛的动作,不过透过手指缝,有点失望。
吴靖依旧无动于衷,只是依旧将一门心思放在那具单薄的魂魄上,轻声道:“奶奶,你现在这边住一会儿,等我出了这个小镇,就给你找个年轻姑娘的肉身,然后给你置办一个大房子,什么丫鬟仆人的一大堆,以后肯定不会让奶奶你过上苦日子。”
那具魂魄无动于衷,侧头看着少年的面庞,古井不波。
袁柳勾起嘴角,轻声道:“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来叫声爹。”
吴靖连给袁柳一个眼神的动作都没有,松开魂魄的手,说道:“就糯米街的这么一大块破庙,里面那么多没用的破烂玩意儿,还是我和二狗收拾的,大不了就是些金银,以后给你就是了。”
说完就转头对着站在旁边的壮汉说道:“二狗,走了。”
壮汉目光呆滞,听话跟随。
袁柳用扇子敲了敲脑门儿说道:“你这取名的本事真垃圾,人家一个逍遥境的兵家修士,被你叫个二狗的名字,真难听。”
吴靖抬眸扫了袁柳一眼,说道:“你管我。”
“行行行,我不管你。”袁柳甩开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跟在一大一小两人身后走了出去。
刚踏出门,眼前便是小镇豆粒街,身后哪还有破庙的影子?唯有地上静静立着一座婴儿拳头大小的屋舍模型。
袁柳俯身将它拾起,在掌心掂了掂,讶异道:“才一会儿工夫,怎么沉了这许多?”
他随即恍然,用扇骨轻敲掌心,笑道:“看来知识压手,古人诚不我欺。”
话音未落,一旁的吴靖已经跳起来,一把将那微缩庙宇夺过,仔细地塞进腰间包裹,还下意识地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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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三千,醒来时,不知身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过慕容叶淑相信自己那对碧瞳,肯定不会骗自己。
慕容叶淑缓缓爬起身,已经日落西山,慕容叶淑加快脚步,去往酒坊,只是远远看到那个回来的单薄少年身影,总是感觉揪心。
苏阙看到慕容叶淑赶紧悄悄将自己偷藏的酒,送给慕容叶淑,慕容叶淑没有拒绝,双手接过,放在袖中。
本来苏阙已经为给那个池白水当向导要很久,只是没想到,只是逛了一圈小镇外围,池白水便在锦鳞溪旁边停下了,没有说理由,苏阙也知道自己肯定问不到。
至于那个李琰兵则是飞也似的跑回了小镇,至于楚禄,鲁师傅说今天晚上他就呆在这儿,就不回去了。
苏阙将手伸进袖子里,摸到了那壶之前悄悄带了一小壶酒,准备带给崔甲尝尝鲜,不过可不能就这么给他,得在他面前好好嘚瑟一会儿,调起他肚子里的酒虫。
一想到他肯定会感恩戴德,满脸谄媚的求着给他尝尝,苏阙就想笑。
但刚刚扯起嘴角,苏阙就感觉到嘴里泛起苦味。
三位少年打闹着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鲁师傅看着三人,对身边的白衣中年人说:“你收了这满城剑气,他还能活多久,你还能活多久。”
白衣中年人毫不在意地说:“我早就死了,死在城门口。至于他,他既然愿意顺着那个老书生的棋局,用死来保住小家伙,那早死晚死还有什么关系呢?”转头看着满脸酒气的老人,白衣中年人问道,“你那一匣子的剑守得住这里吗?”
鲁师傅抬起手,从屋中飞出一个半人高的黑色匣子稳稳停在鲁师傅身侧,鲁师傅把手扶在在黑色匣子转身对裴楚荆说:“试试?”
白衣中年人白了他一眼,骂了句:“滚蛋。”
三个少年走在路上,本来走的好好地,但苏阙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停下脚步,不再向前。
只是抬头看向天幕,右手紧紧抓住心口。
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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