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周老就把他们叫醒了。院子里停着辆马车,比老余那辆更破,但套着两匹健壮的骡子。
“上车。”周老言简意赅。
阿青把还在迷糊的小栓抱上车,陈渡紧随其后。车厢里堆着稻草,正好能藏身。
“记住,”周老最后嘱咐,“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声。”
马车吱吱呀呀地上路了。陈渡透过稻草的缝隙往外看,天色灰蒙蒙的,路旁的稻田里已经有农人在劳作。
小栓靠在他身上,小声问:“哥,真能见到爹吗?”
“能的。”陈渡说,心里却七上八下。
马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拐上一条山路。路很陡,颠簸得厉害。小栓晕车,脸色发白。
“忍忍。”陈渡拍拍他的背,“快到了。”
山路越来越窄,两旁是茂密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能听见鸟叫声,清脆悦耳。
突然,马车停了。外面传来周老的声音:
“几位官爷,这是要去哪啊?”
陈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透过缝隙看见几个佩刀的人拦在路前,穿着便服,但腰杆挺直。
“搜车。”为首那人说。
车厢帘被掀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陈渡紧紧搂住小栓,能感觉到孩子在发抖。
那人在稻草堆里翻找,刀鞘敲打着车板。突然,他停住了——陈渡看见他的靴子就停在面前。
“这是什么?”那人从稻草里抽出一把短刀。
是阿青给陈渡防身的那把,不知怎么落在这里。
周老赔着笑:“官爷,这是防身用的,走山路不太平。”
那人冷笑一声:“防身?我看是造反!”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陈渡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擂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哨响。那几个官差脸色一变,互相使了个眼色。
“走!”为首那人收起短刀,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马车继续前行。周老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没事了,是咱们的人。”
陈渡这才松了口气,发现后背全湿了。
山路蜿蜒,越走越深。竹林渐渐被松林取代,松涛阵阵。小栓睡着了,头靠在陈渡肩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周老掀开车帘:
“到了。”
眼前是个山谷,谷中有条小溪,溪边有几间茅屋。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像个世外桃源。
阿青从一间茅屋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笑:
“来了?”
她引着他们往溪边走。溪水潺潺,有个身影正坐在水边垂钓。那人穿着粗布衣服,背影佝偻。
“爹......”陈渡喃喃道,声音发抖。
那人回过头来——正是陈渡记忆中父亲的模样,只是苍老了许多,鬓角全白了。
“渡儿?”父亲站起身,手里的鱼竿掉在地上。
陈渡扑过去,跪在父亲面前,眼泪止不住地流。小栓也跟着跪下,怯生生地看着这个陌生的老人。
父亲颤抖着手抚摸陈渡的脸:“长大了,都长大了......”
他的目光落在小栓身上:“这是?”
“这是小栓,”陈渡抹了把眼泪,“这一路多亏了他。”
父亲蹲下身,仔细端详小栓:“好孩子,受苦了。”
小栓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父亲怀里。
晚上,父子三人在茅屋里吃饭。饭菜很简单,糙米饭,炒野菜,还有父亲钓的鱼。但这是陈渡这些年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爹,您怎么......”陈渡有太多问题要问。
父亲摆摆手:“先吃饭,慢慢说。”
饭后,父亲点起油灯,开始讲述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那日龙王庙爆炸,父亲确实受了重伤,被顾老的人救走。养好伤后,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袁首辅的罪行。
“那个紫檀木匣,”父亲说,“里面装的不是长生散,是袁首辅通敌卖国的证据。”
陈渡愣住了:“那袁首辅为什么还要找它?”
“因为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父亲说,“前朝国师死前把木匣交给你祖父保管,袁首辅以为里面是长生不老的秘方。”
小栓听得入神,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木匣现在在哪?”陈渡问。
父亲笑了笑:“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时机成熟,这些证据就能扳倒袁首辅。”
夜深了,小栓趴在桌上睡着了。父亲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这孩子,”父亲轻声说,“跟你小时候真像。”
陈渡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恍如梦中。这些年的艰辛、恐惧、孤独,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爹,”他低声问,“咱们能回家吗?”
父亲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现在还不行。袁首辅的势力太大,我们还要等。”
窗外,月光如水。溪水潺潺,像在唱着一首古老的歌。
第二天,陈渡早早起床。父亲已经在溪边练拳,动作舒缓有力。
“来,”父亲招手,“我教你。”
这套拳法是祖上传下来的,陈渡小时候学过,但早已生疏。如今重新拾起,别有一番滋味。
小栓也醒了,坐在门槛上看他们练拳。
“哥,你真厉害。”
父亲笑了:“等你再大些,爷爷也教你。”
早饭后,阿青和周老来了。他们在茅屋里密谈,陈渡带着小栓在溪边玩耍。
“哥,咱们能一直住在这吗?”小栓问。
陈渡看着清澈的溪水,没有回答。
中午时分,父亲把他们叫到跟前:
“你们不能久留。袁首辅的人已经搜到附近了。”
陈渡的心沉了下去:“那我们......”
“今晚就走。”父亲说,“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您不跟我们一起走?”
父亲摇摇头:“我还有事要办。等事情了结,咱们就能回家了。”
他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些碎银子和一封信。
“把这封信交给顾老,”父亲嘱咐,“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下午,父亲教小栓认字。爷孙俩坐在溪边,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注。
“这是‘家’,”父亲在地上写,“有房子,有家人,就是家。”
小栓跟着写,一笔一划很认真。
陈渡在一旁看着,心里酸酸的。这样的天伦之乐,他们等了太久,却只能享受这短短几个时辰。
傍晚,阿青准备好了行装。还是那辆破马车,但换了马匹。
“走吧,”父亲拍拍陈渡的肩,“照顾好弟弟。”
小栓抱着父亲的腿不肯放手:“爷爷,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父亲蹲下身,摸摸他的头:“爷爷还有事要办。等办完了,就去找你们。”
马车启动时,陈渡回头望去。父亲站在茅屋前,身影在暮色中越来越小。
“爹——”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父亲挥了挥手,转身走进茅屋。
山路蜿蜒,暮色四合。小栓靠在陈渡身上,小声抽泣。
“别哭,”陈渡搂紧他,“咱们还会回来的。”
阿青赶着车,一言不发。她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夜深了,马车在一处密林停下。阿青点亮风灯,摊开地图。
“再往南走三天,就能到海边。”她说,“顾老在那里等我们。”
陈渡看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标记,心里百感交集。这一路的艰辛,终于快要到尽头了。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安?
夜深人静,他拿出父亲给的信。信很厚,封得严严实实。里面到底是什么?父亲还有什么瞒着他?
远处传来狼嚎声,悠长而凄凉。小栓在睡梦中瑟缩了一下,往他怀里钻了钻。
陈渡收起信,把弟弟搂得更紧些。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这个孩子。这是他对父亲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月光从林间洒下,照亮前路。而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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