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融融,县城的日子过得闲适。
杨平安除了在家温书、帮母亲做些杂事,得空便喜欢在街巷间走走。
他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是在用超越年龄的敏锐,细细品味着这座小城的呼吸。
这日晌午过后,杨大河在院里打完一套拳,浑身舒坦。
杨平安见父亲气色正好,便上前说道:“爹,城西老墙那边有几丛野蔷薇,这两日开得热闹,香气能飘出半条街。
咱们去走走?您也认认路。”
杨大河正有活动筋骨的兴致,闻言笑道:“好,就去看看。这县城搬来有些日子,好些地方还没走到。”
父子二人便出了门,不紧不慢地朝城西踱去。这一带多是老宅旧院,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比东街清静许多。
转过一个弯,果然见一段斑驳的旧墙上,粉白的蔷薇开得烂漫,甜香扑鼻。
杨大河负手站在花前,微微颔首:“是个好地方。”
杨平安像所有半大少年般,在巷子里东看看西瞧瞧,时而蹲下研究石缝里钻出的青草,时而被墙头窜过的野猫吸引目光。
他的视线看似随意,却早已将几处不寻常的细节刻在心底——巷口电线杆底部那道几乎被青苔覆盖的刻痕,
对面院门上那面挂得略高、擦得过分干净的旧镜子,还有巷尾那扇终日紧闭的木门门槛处,几乎难以察觉的反复摩擦痕迹。
这些蛛丝马迹,是他前几日独自闲逛时无意间留意到的。
起初只觉得有些特别,直到发现那刻痕的深浅似乎有了细微变化,镜子的角度也略有调整,才隐隐觉得不对劲。
他想起前世了解过的那些隐秘手段,心里便存了份警惕。
但兹事体大,他一个半大孩子,贸然声张反倒不妥。
今日特意引父亲前来,就是想借父亲那双经历过战火淬炼的眼睛,印证自己的猜测。
杨大河赏了会儿花,顺着巷子慢慢前行。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看似悠闲地打量着两旁院落、门前择菜的妇人、追逐嬉戏的孩童,享受着这难得的太平光景。
然而,当他的目光第三次无意间掠过那面过于干净的镜子,又扫过电线杆底部的刻痕时,脚步几不可察地慢了半拍。
那是一种久违的本能——刻痕的走向与镜子反射的角度,在某个看不见的点形成了隐秘的交汇。这种标记方式,他太熟悉了。
他的神色依旧从容,甚至弯腰摸了摸脚边一只蹭过来的花猫,但眼底已悄然浮起一丝锐利。
借着逗猫的姿势,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站位,将巷子深处几个可能的观察点尽收眼底。甚至连墙角一片被反复踩踏、与周围青苔生长状况略有不同的痕迹,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杨平安正在不远处拨弄着一株狗尾巴草,看似漫不经心,却将父亲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见父亲的目光在那扇紧闭的木门上多停留了一瞬,他心里便有了数。
“爹,”他直起身,指着墙头一簇开得正盛的紫色野花,“这花颜色真少见。”
杨大河顺势望去,目光却借着这个角度,将巷子另一头一个废弃阁楼的窗户也纳入了视线。
几个看似孤立的点,在他脑海中迅速连成了线。
“是少见。”杨大河语气平和,走到儿子身边,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转身往巷口走去,“天色不早了,该回去帮你娘准备晚饭了。”
“哎。”杨平安应着,顺从地跟着父亲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杨大河的话明显少了,眉宇间带着沉思的神色。
直到进了自家院门,他才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神色凝重地看向儿子:“平安,你跟爹交个底,今日去城西,真是看花?”
杨平安知道瞒不过父亲,坦然点头:“前几日路过,就觉得那巷子有些说不上的别扭。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想着让爹去看看。”
杨大河深深望着儿子,心中又是震惊又是后怕。
震惊于儿子的观察入微,后怕的是这看似平静的县城里,竟藏着这样的隐患。他沉默片刻,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你这孩子……心细是好事。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对谁都不要提起,记住了?”
“我明白,爹。”杨平安郑重应下。
当晚,杨大河借着去找老战友喝茶的由头,悄悄去了县武装部。
他以一个老兵的身份,将自己观察到的所有异常——那些标记的位置、角度,以及环境中的不协调之处,条理清晰地做了汇报。
他带来的线索,立刻引起了高度重视。这些细节,恰好印证了公安机关正在追查的某些疑点。
夜深人静,杨大河走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脚步沉稳有力。
月光洒在他挺直的脊背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需要他时刻保持警觉的岁月。
而这一次,他要守护的,是身后这个刚刚安顿下来的家,和这座看似平静的小城。
晚饭时分,杨家的新院子里飘散着玉米粥的清香。
孙氏炒了一盘院子里新摘的青菜,又切了一碟咸菜,虽简单,却透着家的温暖。杨秋月也从机械厂回来了,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
杨大河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筷子在碗里轻轻搅动着粥,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渐沉的夜色。
孙氏察觉出丈夫的异样,关切地问:“他爹,是不是身上又不舒坦了?看你今天回来就没什么精神。”
杨大河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有,好着呢。就是下午跟平安出去走了走,可能有点乏了。”他下意识地看了小儿子一眼。
杨平安正低头喝粥,闻言抬起头,接话道:“娘,爹是看那蔷薇花开得好,站着看了半晌,许是累着了。”他语气自然,将一个孝顺儿子对父亲的关心表现得恰到好处。
杨秋月细心,觉得父亲和弟弟之间似乎有种微妙的默契,但她也只是柔声说:“爹,您身体刚好,散步也别太久。”
“知道了。”杨大河点点头,不再多言,心里却盘算着武装部那边不知进展如何。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几声沉稳的敲门声。杨大河心神一凛,放下碗筷:“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来的是县武装部的副部长和一名穿着便装、眼神精干的同志。
副部长姓陈,以前在部队时就听说过杨大河的名号,对他很是敬重。
“杨大河同志,打扰你们吃饭了。”陈副部长压低声音,“情况紧急,我们长话短说。你下午反映的情况非常及时、非常重要!”
杨大河将他们让进自己的小屋,关上门。那位便装同志开门见山:
“杨老兵,不瞒您说,您提供的那些标记和点位,和我们公安正在秘密调查的一个敌特组织活动规律高度吻合!您帮我们确认了几个关键联络点,大大缩小了排查范围!”
杨大河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但神情更加严肃:“能帮上忙就好。这些人潜伏在群众里,危害太大。”
“是啊,”陈副部长接过话头,“所以我们想请您再仔细回忆一下,除了看到的,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或者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用。”
杨大河凝神思索,将自己观察到的一切,包括那扇紧闭木门门槛的磨损程度、墙头某块松动的砖头,
甚至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寻常炊烟的焦糊味,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他条理清晰,描述精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侦察连做敌情汇报的时候。
那位公安同志一边快速记录,一边眼中露出钦佩的神色。老兵的素养,果然非同一般。
送走陈副部长两人,杨大河回到饭桌时,粥已经有些凉了。但他眉宇间那股沉郁之气却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需要、被信任的凝重与踏实。
孙氏和杨秋月虽然好奇,但见杨大河没有多说,也体贴地没有追问。
只有杨平安,从父亲眼神深处那簇重新燃起的火苗里,知道事情正在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夜里,杨平安躺在自己小屋的床上,意识进入空间。
他看着泉眼旁那几株长势喜人参,心中思忖:父亲重新找到了价值感,这比什么都重要。敌特的事,有专业的人去处理,他相信父亲提供的线索一定能起到关键作用。
眼下,更重要的是借着这个机会,让父亲的能力被更多人看到,尤其是……县公安局。
与此同时,在高和平家那间略显沉闷的客厅里,赵玉梅靠在椅子上,神情依旧有些恹恹的。
高和平给她倒了杯热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妈,我们厂里……就是那个杨秋月同志,她最近在技术攻关上表现很突出,厂领导都表扬了。”
他没有直接提处对象的事,而是先从工作切入。
赵玉梅眼皮抬了抬,没说话。
高和平继续小心翼翼地说:“她家……就是普通人家,挺本分的。现在也搬来县城住了。”他刻意强调了“本分”和“住在县城”。
赵玉梅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疲惫:“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只要人正派,安分守己……就行。”
她没有说更多,但这近乎默许的态度,已经让高和平心中狂喜。
“妈,您放心,她人特别好!”高和平连忙保证。
而在城西那条看似平静的巷子里,黑暗掩盖了涌动暗流。
几个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在不同的标记点之间无声地传递着信息。他们并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凭借一位老兵锐利的眼睛和一个少年超乎常人的警觉,悄然向他们收紧。
接下来的几天,县城表面依旧平静,但杨平安能感觉到父亲身上某种气息的变化。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在家中修养、偶尔在院里打打拳的伤退老兵,
眉宇间多了几分凝练的专注,眼神时常会下意识地扫视周围环境,带着一种重新被激活的职业本能。
他会在饭后,拿着县城的简易地图,在上面默默勾画,回忆着那日在城西巷陌看到的每一个细节。
杨平安看在眼里,心中欣慰。
他知道,那日“偶然”的发现,不仅为公家提供了线索,更重要的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父亲心中那扇尘封已久、属于战士的门。
这天傍晚,陈家村的陈副部长再次登门,这次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穿着中山装、气质沉稳的中年人。
“杨大河同志,这位是县公安局的赵副局长。”陈副部长介绍道。
赵副局长主动上前,紧紧握住杨大河的手,语气诚恳:“杨老兵,太感谢您了!您提供的线索非常关键,我们已经锁定了目标,行动就在这几天!您这可是立了大功啊!”
杨大河连忙摆手:“赵局长言重了,我就是碰巧看到了,提供了一个老兵该提供的情况,算不得什么功劳。”
“哎,话不能这么说。”赵副局长神情严肃,“没有您这‘碰巧’和敏锐的观察,我们还要走不少弯路,可能还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您这侦察兵的本事,可一点没丢啊!”
这话说到了杨大河的心坎上。他挺直了腰板,眼神熠熠生辉。
赵副局长打量着杨大河,见他虽然年过四十,但身板硬朗,眼神锐利,精气神十足,完全不像个有严重伤病的人。
他心中一动,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副部长,陈副部长微微点头。
“杨老兵,”赵副局长语气变得更为郑重,“我今天来,除了表示感谢,还有个不情之请。
我们公安队伍,正需要您这样经验丰富、政治可靠、又有过硬军事素养的老同志。
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来我们公安局工作?哪怕先从基层干起,指导一下年轻同志的侦查和格斗训练,
或者负责一些重要的治安巡逻区域,都是对我们工作的巨大支持!”
杨大河闻言,心头猛地一跳,一股热流瞬间涌遍全身。
公安局!维护地方治安,保护百姓平安!这工作,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比他之前预想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要贴合他的心意和能力!
他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一旁安静听着的杨平安。杨平安对上父亲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杨大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看向赵副局长,声音沉稳有力:
“感谢组织的信任!我杨大河是个粗人,但抓敌特、保平安,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只要组织需要,我这把老骨头,随时听候调遣!”
“好!太好了!”赵副局长高兴地一拍大腿,“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具体的手续和岗位安排,我们尽快落实!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送走赵副局长和陈副部长,杨大河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星斗,久久没有说话。晚风吹拂着他略显花白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鬓角,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仿佛有股压抑了太久的豪情,终于得以舒展开来。
孙氏和杨秋月、杨冬梅此时才从里屋出来,她们隐约听到了谈话,此刻都惊喜地看着杨大河。
“他爹,你……你真要去公安局上班了?”孙氏的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不敢置信。
“爹,太好了!”杨秋月也为父亲感到高兴。
杨冬梅更是拍手雀跃:“我爹是公安了!”
杨大河转过身,看着家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极为畅快、极为踏实的笑容:“嗯!组织上信得过我,让我去发挥点余热。往后,咱家也算是吃公家粮的了!”
他走到杨平安身边,大手重重地放在儿子的肩膀上,力道沉甸甸的,包含着无尽的感慨和未尽的言语。
他知道,自己能重新走上岗位,儿子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仅仅是身体的好转,更是这次“偶然”的发现,让他重新进入了组织的视野。
杨平安仰头看着父亲,父亲眼中那重新燃起的、
如同当年在战场上一般的坚定光芒,比任何言语都让他感到满足。
他守护的,不仅仅是家人的温饱,更是他们的精神依托和人生价值。
“爹,您一定能干好。”杨平安轻声说,语气里是全然的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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