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牢之内，攻心之计终见成效。在生与死、信念与背叛的剧烈撕扯下，那名代号“灰隼”的断指俘虏，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吐露的情报，如同一道道惊雷，炸响在林惊雪心头。
“金蝉”组织内部等级森严，自上而下分为“蝉蜕”、“鸣蝉”、“若虫”三层。他所属于“若虫”，负责执行具体任务，对上层知之甚少。但他确认，“鹞鹰”属于“鸣蝉”层级，地位颇高，主要负责与北戎及河西本地势力的联络协调。而在地宫出现、戴着青铜蝉形面具的，则是更高的“蝉蜕”使者，代号“玄蝉”，地位尊崇，行踪诡秘。
“组织……在河西经营多年，张掖、酒泉、敦煌皆有据点，以商队、寺庙甚至……官府为掩护。总舵……无人知晓，或许……在玉门关外，或许……就在这祁连山深处某处。”灰隼声音嘶哑，断断续续，“此次……此次阻击你们，是……是‘玄蝉’大人亲自下的令，说……说绝不能让你们继续西进，尤其是……不能靠近玉门关……”
“为何不能靠近玉门关？”林惊雪追问。
“不……不知。只隐约听说……关外……关外有‘大事’将成，不能……被宋军打扰……还有……‘鸣蝉阁’……”灰隼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
“‘鸣蝉阁’是什么？”林惊雪心中一动，感觉触及到了核心。
“是……是……”灰隼猛地抽搐一下，瞳孔放大，最终头一歪，气息断绝。他伤势过重，心力交瘁，终究没能撑到最后。
“鸣蝉阁”……玉门关外的大事……林惊雪默念着这几个关键词，面色凝重。虽然未能得到最核心的机密，但“灰隼”的口供，无疑为下一步行动指明了方向——西进，目标玉门关！
就在林惊雪获得关键口供的同时，燕王赵珩也面临着来自周瑾的新一轮发难。
这一次，周瑾不再纠缠于“擅杀降将”或“扰民”，而是抓住了军需粮饷问题。他以太子监国名义质询：大军西进，耗费巨大，如今已收复凉州、张掖，是否应暂缓兵锋，巩固现有战果，以待朝廷后续钱粮补给？并暗示，若燕王执意急进，导致粮草不济，军心不稳，乃至战事失利，其责非小。
这无疑是一招釜底抽薪。西征战事，后勤本就是命脉。周瑾以此为由，若赵珩强行西进，一旦出现任何补给困难，都会被归咎为“刚愎自用，贪功冒进”。若因此停下脚步，则正中“金蝉”下怀，给了他们喘息和完成“关外大事”的时间。
“殿下，周瑾此议，看似稳妥，实则包藏祸心。”林惊雪将石牢所得情报告知赵珩后，冷静分析，“‘金蝉’惧怕我们西进玉门关，说明那里有他们不得不守的秘密。我们绝不能停下。”
赵珩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西方连绵的群山，沉声道：“本王何尝不知。但粮草之事，确是现实难题。凉州、张掖新定，存粮有限，大部需用于安抚百姓。后续补给线漫长，若朝廷……若有人在此事上作梗，我军确实难以为继。”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周瑾敢以此发难，恐怕不只是他自己的意思。东宫……或者说汴京某些人，并不希望我们赢得太快，更不希望我们赢得太大。”
功高震主，鸟尽弓藏。冰冷的现实，比刀剑更令人心寒。
短暂的沉默后，林惊雪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殿下，既然常规途径可能受阻，那我们便行非常之法。”
“哦？”赵珩看向她。
“粮草之事，可分三路。其一，凉州、张掖现有存粮，精打细算，优先保障我军半月之需。其二，我已命秋月通过‘锦绣车行’和河西旧部渠道，暗中向西域商人高价收购一批粮秣，数目或许不多，但可解燃眉之急。”林惊雪语速加快，显然早有思量。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压低声音，“秃发乌孤的供词和那些账册显示，‘金蝉’通过走私积累了惊人的财富和物资。他们在河西必然还有我们未曾发现的秘密储粮点！我们可以一边西进，一边以清剿残敌、搜查‘金蝉’余孽的名义，寻找并夺取这些资源！以战养战！”
赵珩眼中精光爆射：“以战养战……好一个以战养战！此计虽险，却是打破僵局唯一良策！”他重重一拍桌案，“就这么办！周瑾若要拖延，就让他拖延去！本王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皮子快，还是本王的马蹄快！”
他当即下令：“传令全军，休整三日，备足十日干粮！三日后，留韩涛将军率一万兵马镇守张掖，继续清剿残敌，安抚地方。其余主力，随本王与林副总管，继续西进，兵发酒泉！”
“至于周洗马，”赵珩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就让他好好在张掖‘监察军务’，体会一下边塞风光吧！”
西进的决策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军营。久经沙场的将士们嗅到了大战将临的气息，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士气高涨。凉州、张掖的连续胜利，尤其是林惊雪率领的“惊凰营”屡建奇功，让他们对这位女将军和燕王殿下充满了信心。
营地里，磨刀霍霍，检查鞍具，分配箭矢，一派紧张而有序的忙碌景象。
林惊雪将“惊凰营”的侦察斥候全部撒了出去，重点侦查通往酒泉的官道以及祁连山北麓的支线小路，寻找任何可能与“金蝉”秘密据点或储粮点相关的蛛丝马迹。她有一种预感，西进之路绝不会平坦，“金蝉”和北戎残部，必然会在沿途层层设阻。
赵珩则忙于处理大军开拔前的各项军务，同时亲笔撰写奏章，将西进决策、周瑾质询以及部分已核实的情报（隐去“金蝉”核心机密）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他必须抢在周瑾的密报之前，向皇帝阐明利害，争取主动。
夜色中，林惊雪登上张掖城头，向西眺望。星光之下，河西走廊的轮廓蜿蜒向前，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玉门关，那个萦绕着无数传说和秘密的雄关，如今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他们前往，也隐藏着未知的致命危险。
“鸣蝉阁”……关外大事……“金蝉”不惜暴露大量据点也要阻止他们西进，究竟在守护什么？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冷的“蝉蜕”令牌。西进的号角已经吹响，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征途，前方等待着他们的，不仅是沙场鏖兵，更有深不见底的阴谋漩涡。
而此刻，在张掖城内的驿馆中，被变相软禁的周瑾，正对着烛火，咬牙切齿地书写着一封密信，信中极尽渲染燕王“一意孤行”、“劳师远征”、“不听谏言”，并将林惊雪描述为“蛊惑亲王、擅权跋扈”的祸水。
这封密信，被他用特殊的渠道，以比朝廷驿站更快的速度，送向了汴京。
东西两股暗流，几乎同时涌动。西进大军与朝堂诋毁，如同赛跑，谁能更快抵达终点？张掖城头的林惊雪，似乎听到了命运齿轮加速转动的轰鸣。箭已离弦，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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