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离开北境的队伍,沿着官道向南迤逦而行。越是南下,战争的痕迹便越是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浓的秋意与相对繁华的市镇。然而,林惊雪的心却如同逐渐收紧的弓弦,没有丝毫放松。
她带来的护卫皆是林家军精锐,一路警戒,秩序井然。那两名北戎俘虏被严密看管,既是“战功”,也是护身符。沿途州县官员接到朝廷文书,接待倒也客气,但那份客气背后,是若有若无的审视与疏离。林惊雪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正从暗处注视着这支来自北境的特殊队伍。
她并不在意这些明面的应酬,将大多事务交由副手处理,自己则利用一切机会,观察、倾听。通过驿站驿卒的闲聊,通过沿途茶肆酒楼的见闻,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拼命吸收着关于京城、关于朝局的一切信息。赵珩安排的接应人员也在暗中传递着一些零碎情报,拼凑出京城权力格局的模糊轮廓。
“京城水深,派系林立。既有主张锐意北伐的‘鹰扬’,亦有主张韬光养晦的‘鸽息’,更有不少只顾党争、罔顾国事的蛀虫。”赵珩的信中如此写道,“你此行,各方瞩目。有人想借你打压政敌,有人想拉拢你为己用,更有人……欲除之而后快。慎言,慎行,然亦不可过示软弱。”
林惊雪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她明白,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便将开始。
历经月余跋涉,雄伟的京城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灰黑色的城墙高耸入云,延绵不绝,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车马人流在官道上汇成洪流,喧嚣鼎沸,与北境的苍凉孤寂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抵达城门之际,麻烦不期而至。
一队盔明甲亮的城防司军士拦住了去路,为首队正态度倨傲:“北境来的?按律,入京人马需严加盘查,尤其是外邦俘虏,更需移交有司勘问!尔等在此等候!”
移交俘虏?林惊雪眼神一冷。这分明是想截走她手中重要的“筹码”。
副手上前交涉,出示文书:“我等奉旨入京,献俘阙下。此二人乃重要人犯,需面呈圣上,岂能轻易移交?”
那队正却不为所动,皮笑肉不笑:“规矩就是规矩!谁知道你们这些边地来的,会不会混入奸细?要么交人,要么,就在城外等着吧!”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林家军护卫们手按刀柄,怒目而视。城防司军士也纷纷持戟上前,双方剑拔弩张。
林惊雪端坐马上,冷眼旁观。她看得出,这绝非普通的例行公事,而是有人刻意刁难,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或是削弱她面圣时的分量。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身着青色宦官服饰、面容清瘦的中年人,带着几名小黄门疾驰而来,高声喝道:“圣上有旨,宣北境义士林惊雪,即刻入宫觐见!不得延误!”
那城防司队正脸色一变,悻悻地挥手让开道路。
那宦官驱马来到林惊雪面前,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林姑娘,咱家姓孙,奉旨前来引路。京城之地,龙蛇混杂,姑娘还需……步步谨慎。”他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那群城防司军士。
林惊雪抱拳:“有劳孙公公。”
危机暂解,但她心中雪亮,这京城的樊笼,从踏入城门的第一步,便已显露出其森然的獠牙。
跟随孙公公,穿过巍峨的城门,进入京城。街道宽阔,人流如织,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一派繁华盛景。但林惊雪无暇细看,队伍径直穿过条条街巷,直抵皇城。
宫墙更高,守卫更森严。在宫门外,林惊雪及护卫被要求解除兵器,连那两名北戎俘虏也被宫禁侍卫接管。经过层层通报、验看文书,最终,只有林惊雪一人,被允许跟随孙公公,踏入那朱红色的深深宫门。
甬道悠长,红墙黄瓦,飞檐斗拱,肃穆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尘埃之上。孙公公沉默前行,脚步无声。林惊雪调整呼吸,目光平静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和偶尔走过的宫女、太监,将路线与格局默默记在心中。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偏殿外。孙公公停下脚步,低声道:“林姑娘在此稍候,咱家进去通传。”
殿外空旷,只有几名侍卫如同泥塑木雕般站立。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内毫无动静。这是一种心理上的煎熬与试探。林惊雪垂首而立,身形挺拔如松,内心却在飞速盘算。皇帝会如何对待她这个“边地豪强”?是安抚,是利用,还是……
良久,殿内终于传来宣召之声。
林惊雪整了整衣袍,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殿中。殿内光线并不明亮,檀香袅袅。御座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明黄常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的中年人,正是当今天子。两旁侍立着数名大臣与宦官,气氛凝重。
“民女林惊雪,叩见陛下。”林惊雪依礼参拜,声音平稳。
“平身。”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打量着阶下的女子,目光锐利如刀,“你便是那个在北境,闹出好大动静的林氏?”
“北境纷乱,民女只为聚众自保,偶立微功,不敢当陛下‘动静’二字。”林惊雪谨慎回应。
“哦?自保?”皇帝语气听不出喜怒,“朕听闻,你不仅能自保,还能阵斩北戎千夫长,焚其矿场,令虏酋寝食难安。这岂是寻常自保?”
不待林惊雪回答,一旁一位紫袍大臣忽然开口,语气带着质疑:“林氏,你虽有功于边,然聚拢流民,私设军伍,擅启边衅,此乃大忌!你可知罪?”
话音未落,另一侧一位老臣却道:“李相此言差矣!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若非林氏在北境牵制,恐虏骑早已深入。老臣以为,当以抚慰为主,授其官职,令其继续为国守边方是正理!”
朝臣们顿时争论起来,有弹劾,有维护,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林惊雪垂首不语,心中明了。这场觐见,本身就是一场朝堂博弈的延伸。皇帝冷眼旁观着臣子的争论,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扶手,最终,目光再次落在林惊雪身上。
“林惊雪,”皇帝缓缓开口,压下了所有的争论,“你之功过,朕自有考量。北境之事,你暂且不必回去了。”
林惊雪心头猛地一沉。
皇帝继续道:“朕念你年少有为,特许你留驻京城,入‘讲武堂’习练,以待后用。至于北境防务,自有杜爱卿与边军将士负责。”
讲武堂?留京?
这不是封赏,这是软禁!是要将她与她的根基彻底剥离!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但林惊雪面上依旧平静,只是深深一揖:“民女,谢陛下隆恩。”
她知道,真正的较量,从现在才真正开始。这繁华的帝都,已成为一座更大的囚笼,而她,必须在这囚笼中,找到破局而出的那一线生机。皇帝那深邃的目光,仿佛已将她牢牢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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