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微微愣神，并非因为那空灵的问话，而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被那股柔和的水流包裹着，带到了对方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她长而微翘的睫毛，以及那双紫色宝石般眼眸中倒映出的、他自己有些错愕的脸。
更微妙的是，随着水流的环绕，他仿佛是被对方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轻轻“揽”在了身前的水域里。
这种感觉……颇为新奇。
以他如今的实力，早已习惯了扮演守护者甚至毁灭者的角色，多久未曾被人当作需要庇护的“小鱼儿”了？
虽然这海妖公主的领域确实奇特，带着安抚与净化的力量，待在里面感觉并不坏，但身份似乎有些颠倒。
于是，在海列屈拉带着审视与疑惑的目光中，格林动了。
他没有强行挣脱那温和的水流束缚，那样太过粗暴。
他只是周身能量微微流转，如同游鱼般一个轻巧的旋身，原本被水流带着靠近的姿态瞬间改变。
他反客为主，身形稳定地悬浮在她身侧稍前的位置，仿佛瞬间从被保护者变成了并肩者，甚至隐隐带着一丝主导的气息。
这一变化显然出乎海列屈拉的预料。
她抚琴的手指微微一顿，琴音出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间断，那双平静如深海的蓝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讶异。
她能感觉到，这个“迷路的小鱼儿”体内蕴含的力量，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格林察觉到在这片由她琴音构筑的蓝色领域中，水压和介质似乎允许正常交谈。
他不再耽搁，直接开口，声音透过海水清晰地传递过去，平静而直接：“你就是海妖一族的公主，海列屈拉？”
海列屈拉迅速恢复了之前的冷静淡漠，她微微颔首，琴声再次变得流畅，继续驱散着周围蠢蠢欲动的黑潮怪物，同时回应。
“是我。你是谁？为何闯入此地？”
“外面你的族人，一位名叫塞勒涅的巡守队长，委托我来带你离开。”
格林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这里太危险，黑潮正在扩张，留下只是徒劳。”
听到塞勒涅的名字，海列屈拉的眼神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但她的语气依旧平淡。
“感谢她们的心意，也感谢你愿意前来。但我不能离开。”
她的指尖划过琴弦，带起一道清越的音符，将一只试图靠近的畸变水母震成齑粉。
“这里是珊瑚宫，是我族世代守护的家园边缘，也是遏制黑潮外溢的一道屏障。在我的力量耗尽之前，我会守在这里，直到这污浊的海水重归清澈。”
格林眉头蹙起。
他欣赏对方的坚守，但更清楚现实的残酷。
“黑潮不会自行退去。它只会不断扩散，吞噬、转化一切生命。你守在这里，杀死的怪物远不及它新生的速度。而且，越拖的久，出现的怪物会越强大。你的力量终有耗尽的一刻，届时，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他试图用最直白的事实说服她。
海列屈拉沉默地演奏着，琴音如同连绵不绝的细雨，却又暗藏锋芒。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
“我知道。但能多守一刻，便能多为外界的海洋子民争取一丝逃离的时间。这是我的责任。”
“责任不是无谓的牺牲。”
格林看着她那专注而平静的侧脸，声音低沉了几分。
“你的族人正在外面苦苦支撑，她们需要你。塞勒涅说，你是王族最后的血脉，是她们未来的希望。你若死在这里，她们失去的不仅是一位公主，更是一个领袖，一个精神支柱。让族人陷入群龙无首、绝望崩溃的境地，这就是你履行责任的方式吗？”
这番话，终于触动了海列屈拉内心最深处的弦。
她可以无视自身的安危，却无法漠视族人的存续。
琴声出现了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她再次抬眼看向格林，那双紫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挣扎与动摇。
族人的面孔，塞勒涅焦急的神情，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们，现在情况如何？”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坚持。
“损失惨重，但核心战力尚存。”
格林如实相告：“她们在外部构建防线，但缺乏统一的指挥和足够强大的力量支撑，情况不容乐观。她们在等你回去，带领她们。”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悠扬而肃杀的琴音依旧在回荡，抵御着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
终于，海列屈拉修长的手指缓缓按住了震颤的琴弦，乐声戛然而止。
她深深看了一眼脚下那片已被黑色浸染、曾经美丽的珊瑚丛，又望向格林，那双紫眸中所有的情绪都已收敛，只剩下如冰海般的冷静与决断。
“我明白了。”她轻声道，“带我出去。”
没有多余的废话，她将古琴抱在身前，周身泛起比之前更强烈的蓝色光晕。
她不再固守原地，而是催动起强大的潮汐之力，一股柔和而磅礴的水流包裹住她和格林，如同一个高速移动的蓝色气泡，向着黑潮外围的方向疾驰而去。
沿途试图阻拦的黑潮怪物，皆被海列屈拉随手拨动的琴弦发出的凌厉音刃切开，效率之高，令格林也暗自点头。
很快，两人冲破了那层粘稠的黑暗界限，重新回到了尚有天光透下的海域。
早已焦急等待的塞勒涅等海妖看到那熟悉的蓝色光晕以及光晕中完好无损的公主殿下，顿时发出了惊喜的欢呼，纷纷围拢上来。
“殿下！您终于出来了！”
“太好了！公主殿下平安无事！”
海列屈拉的目光扫过聚集过来的族人，她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但眼神深处都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悲伤。
她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塞勒涅，告诉我，我们还有多少族人？”
塞勒涅脸上的喜色褪去，染上沉重，她低下头，声音哽咽。
“回禀殿下……包括我们在内，能联系上的……只剩下三十七人。其余……大多在黑潮第一次爆发时没能及时撤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上百人的族群，如今只剩三分之一，而且几乎都是战士，这意味着多少老弱妇孺已然罹难。
空气仿佛凝固了，幸存的海妖们纷纷低下头，压抑的啜泣声在海风中飘散。
海列屈拉静静地听着，她那美丽而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抱着琴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她沉默了数秒，然后抬起眼，目光逐一扫过每一位幸存族人的脸庞，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地传遍全场。
“告诉我，你们……害怕死亡吗？”
这突兀的问题让众海妖一愣。随即，塞勒涅率先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悲愤与决绝。
“不怕！为了守护海洋，为了死去的同胞，我们无所畏惧！”
“不怕！”
“我们不怕！”
其他海妖也纷纷响应，声音虽然参差不齐，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很好。”
海列屈拉微微颔首，她转向广阔而尚未被污染的海域，举起手中的古琴，琴弓搭上琴弦。
“那么，执行我的命令——”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海妖公主的威严与力量，传向四方。
“所有海妖，以我为核心，构筑环形防线，阻击一切从黑潮中溢出的怪物！”
“同时，以你们最大的力量，用歌声，用你们的一切方式，引导、驱散所有尚未被污染的海洋子民！让它们向着与黑潮相反的方向，全速迁徙！能逃多远逃多远，能活多少……是多少！”
命令下达，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对自身命运的哀怜。
她很清楚，家园已失，族群濒危，此刻最重要的不是无望的固守，而是为这片生养她们的海域，保留尽可能多的生命火种。
即使这意味着，她们这三十七人，将成为最后一道壁垒，直面那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话音落下，她不再多看众人，指尖在琴弦上猛地一划！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恢弘、悲壮而又充满力量的旋律，如同冲锋的号角，骤然响彻在这片濒临绝望的海域上空。
喜欢星穹铁道：病毒？不，是救世主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星穹铁道：病毒？不，是救世主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