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南疆落了第一场雪，细密的雪花像柳絮一样飘下来，给博物馆的屋顶、花田都盖上了一层薄白。格桑花早已谢尽，干枯的花杆上顶着积雪，却依旧倔强地挺立着，像一群沉默的哨兵，守护着这片土地。
小艾克拜尔早早地起了床，扫干净院门口的积雪，又给展厅里的老枪展柜盖上了厚厚的棉布——怕天冷玻璃结霜，看不清里面的老枪。他刚忙活完，就听见院门外有拐杖敲地面的声音，抬头一看，张明远和刘志强正冒着雪走来，身上落满了雪花。
“张爷爷，刘爷爷，这么冷的天，你们怎么来了？”小艾克拜尔赶紧迎出去，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张明远提着一个保温桶，刘志强抱着一床旧军被。
“今天是陈峰的忌日，”张明远的声音有些沙哑，雪花落在他的白发上，很快就化了，“我们来看看他，顺便给老枪添点东西。”
进了展厅，小艾克拜尔接过保温桶，里面是刚煮好的奶茶，冒着热气。刘志强把旧军被铺在长条桌上，军被上有几个补丁，布料已经磨得发亮。“这是陈峰当年盖的军被，”刘志强抚摸着补丁，眼里满是怀念，“1982年冬天，他把睡袋让给新兵，自己就盖这个，上面的补丁是我给缝的。”
张明远坐在桌旁，倒了三杯奶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推给刘志强，还有一杯放在老枪展柜前：“陈峰，我们来看你了，带了你爱喝的奶茶，还有你当年的军被。”
雪花敲打着窗户，发出轻微的声响，展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奶茶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刘志强看着老枪，慢慢讲起了往事：“记得1983年的冬天，和现在一样冷，雪下得比这还大。我们巡逻到半路，发现界碑被积雪埋住了，陈峰二话不说，趴在雪地里用手挖，挖了半个多小时，手指冻得发紫，才把界碑挖出来，然后用袖子把碑上的雪擦干净，对着界碑敬了个礼。”
“他说，界碑是祖国的眼睛，不能被雪埋住，咱们守在这里，就是要让每一个人都知道，这里是中国的土地。”刘志强的声音有些哽咽，“可谁能想到，没过多久，他就……”
张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过话头：“陈峰走后，我们把他埋在黑风口，那里能看到界碑，能看到他守护的边境线。每年下雪的时候，我们都会去看他，给他扫扫雪，讲讲连队的事，讲讲家里的事。”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孩子们的笑声。小艾克拜尔透过窗户一看，小木拉提带着十几个孩子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小雪人，雪人的脸上嵌着红果，身上插着干枯的格桑花杆。
“张爷爷，刘爷爷！我们来给陈峰爷爷送雪人啦！”孩子们跑进来说，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他们把雪人放在老枪展柜旁，围成一圈，对着雪人鞠躬：“陈峰爷爷，我们来看你了，这个雪人陪着你，就不冷啦。”
阿卜杜热合曼从书包里拿出一幅画，画的是黑风口的雪景，界碑旁有一个戴军帽的小人，旁边是一片格桑花：“陈峰爷爷，这是我画的，等春天来了，格桑花就开了，我们会给你送花来。”
张明远看着孩子们，眼里满是欣慰：“好孩子，陈峰看到你们，肯定会很高兴的。”他拉过一个孩子，指着桌上的军被说，“这是陈峰爷爷当年盖的被子，他当年就是盖着这个，在雪地里守护我们的家。”
孩子们凑过去，轻轻摸着军被上的补丁，小声说：“陈峰爷爷好辛苦啊。”
“我们以后也要像陈峰爷爷一样，不怕冷，不怕苦，守护我们的家。”小木拉提大声说。
刘志强笑了，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分给孩子们：“你们有这份心，陈峰就没白守这么多年。当年我们吃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在暖屋里读书，能在雪地里开开心心地堆雪人。”
小艾克拜尔给孩子们倒了热奶茶，看着他们捧着杯子，小口喝着，脸上洋溢着笑容。他走到展柜前，看着老枪和那些雪人，心里满是感动——雪落无声，却承载着最深的思念；岁月无情，却挡不住精神的传承。
下午，雪下得大了些，张明远和刘志强要去黑风口给陈峰扫雪，孩子们也跟着要去。小艾克拜尔找了些厚棉衣，给孩子们穿上，然后一起踩着积雪往黑风口走。
雪地里的脚印一串连着一串，从博物馆一直延伸到黑风口。陈峰的墓前，积雪已经厚了，张明远和刘志强拿起扫帚，慢慢扫着雪，孩子们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用小手扒开积雪。
“陈峰，孩子们来看你了，”张明远轻声说，“他们都记着你，记着你的故事，记着戍边精神。以后，他们会替我们守护这片土地，替我们讲你的故事。”
刘志强把带来的馕放在墓前：“陈峰，尝尝家里的馕，还是当年的味道。”
扫完雪，孩子们在墓旁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雪人手里拿着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陈阳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他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刚煮好的羊肉汤：“叔叔，我来给你送汤了，天冷，喝了暖和。”
原来，陈阳特意从内地赶过来，就是为了陪陈峰过忌日。他看着孩子们，笑着说：“以后每年下雪，我们都一起来看陈峰叔叔，给他人扫雪、堆雪人。”
夕阳西下，雪花渐渐停了，天空放晴，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大家往回走的时候，孩子们唱起了歌，是古丽老师教的《戍边谣》，歌声在雪地里回荡，格外清亮。
张明远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孩子们的身影，又回头望了望黑风口的方向，对刘志强说：“你看，这雪落了一年又一年，我们老了，但守护这片土地的人，从来没少过。”
刘志强点点头：“是啊，老枪还在，格桑花还在，孩子们还在，雪岭枪魂，就永远在。”
小艾克拜尔看着漫天的雪景，心里满是坚定。他知道，每一场雪，都是一次思念的寄托；每一次守护，都是一次精神的传承。无论雪落多少回，无论岁月走多久，老枪的故事，陈峰的精神，都会像这南疆的雪一样，落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生根、发芽，永远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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