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钢铁洪流与人心浮动
冥川节点周边区域的清扫行动，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正式展开。灵调局东离分局联合“智械未来”公司，对节点外围持续滋生的低阶鬼物巢穴，进行了一次代号“净焰” 的大规模清剿。行动的核心主力，正是柳如烟带来的 “陆战二型”智能机器人作战集群。
场景被实时传输至灵调局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只见数十台线条冷峻、涂装深灰的“陆战二型”机器人，以三台为一组，组成标准的三角突击队形，无声而迅捷地切入被标记为“腐烂溪谷”的高风险区域。它们的足部采用自适应地形结构，在泥泞、碎石和倾倒的枯木间如履平地，其优越的复杂地形通过性远超人类士兵的极限。
很快，第一波鬼物——数十只嘶吼着的“蚀骨犬”和漂浮不定的“磷火幽魂”——从浓雾中涌出。几乎在发现目标的瞬间，“陆战二型”臂载的脉冲步枪便喷吐出湛蓝色的精准火舌。它们之间通过高速数据链实时共享目标信息，攻击高效得没有一丝冗余，绝不会出现两个机器人同时攻击一个目标的情况。脉冲能量对灵体有着显着的湮灭效果，物理冲击则轻易撕碎蚀骨犬的躯体。
当几只较为强悍的“巨尸鬼”凭借厚实装甲冲破火力网时，位于阵型后侧的几台“陆战二型”瞬间切换武器模块，肩部射出的高强度合金索网精准地缠绕住巨尸鬼的肢体，使其行动严重受限，紧接着，配备高周波切割刃的突击型号突进上前，刀刃以极高频率振动，轻易切开鬼物坚硬的表皮，直捣核心。
整个清剿过程犹如一场编排精准的死亡芭蕾。机器人不知疲倦、没有恐惧、绝对服从，在程序设定的最优战术下，以最小消耗收割着鬼物。短短半小时，溪谷内的鬼气浓度显着下降，而机器人战队仅有三台受了轻伤，退至二线由支援型号进行快速维修。
指挥中心里，包括分局长周震在内的众多官员，通过屏幕目睹了这场堪称教科书式的高效作战。智械未来的技术代表在一旁自信地讲解着各项性能数据：击杀效率提升300%，人员伤亡降至零，任务持续作战时间远超人类极限…… 一系列耀眼的数据，让不少原本对智能机械抱有疑虑的官员也微微颔首。
然而，在这份高效的背后，一股不安的潜流开始在灵调局基层，尤其是在众多凭借经验和勇气奋战在一线的普通外勤人员中蔓延。
午餐时间，食堂里不再只有往日的喧闹。许多队员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早上的清剿行动。
“看到了吗？那玩意……太厉害了。”一个年轻队员扒拉着饭菜，声音有些干涩，“感觉以后……好像没我们什么事了。”
旁边一位脸上带疤的老队员哼了一声，嚼着肉块含糊地说：“厉害？那是没碰上真正的硬茬子！鬼物里那些成了精的，诡诈着呢，靠那些铁疙瘩设定好的程序能应付？”
“可这次效果确实好啊，零伤亡！”另一个队员插嘴，“上面那些大人物，最看重的就是数据和效率。你说，要是以后都让机器人上，我们是不是就得……转岗了？或者更糟？”
“转岗？去哪？去后勤部门整理档案吗？”老队员把筷子一放，声音提高了些，引得旁人侧目，“老子在街上和鬼物拼了十几年命，现在就因为这几台铁疙瘩，就说我没用了？”
话语中充满了被时代抛弃的失落感和对未来的深切忧虑。类似的对话在各个角落发生着。一种“机器取代人力”的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在这些曾经以为端上灵调局饭碗就等于捧上铁饭碗的队员们心中滋生。有人甚至私下传言，分局高层正在评估裁撤部分普通外勤小队，转而大规模采购智械未来产品的可行性。
楚歌坐在食堂角落，安静地吃着东西，敏锐的感知将周围的议论尽收耳中。他同样观看了早上的清剿演示，内心的感受却更为复杂。
他承认“陆战二型”在对付已知、量产的低阶鬼物时，效率无与伦比。但它们那种绝对的精准和程序化，在楚歌看来，恰恰是最大的弱点。鬼物的可怕，不仅在于力量，更在于其诡异莫测的行为模式和针对心灵防线的侵蚀。机器可以计算弹道，但能理解“诅咒”的本质吗？能应对那种直接攻击灵魂本源的哀嚎吗？
这时，他的个人终端轻微震动，收到一条来自苏软软的信息，内容言简意赅：
“高效清道夫，亦是脆弱琉璃盏。依赖数据模型的完美，终将被超越模型的异常所粉碎。”
楚歌目光微凝。苏软软的话，一针见血。她和她的“坚城实业”走的是截然不同的技术路线——强化人本身，提供最可靠的装备，将决策权和应变能力交还给人。这更像是对“人”这一核心因素的肯定。相比之下，智械未来的路线，似乎隐含着一种用绝对可控的机器，取代“不可靠”的人的终极逻辑。
他回想起之前与反AI协会成员的短暂接触，他们极端的口号下，或许也藏着对人类主体性可能被技术奴役的深层恐惧。而柳如烟背后的“议会”，其所图恐怕远不止于提供安全服务那么简单。这场技术路线的竞争，背后是关乎未来世界由谁主导、以何种形态存在的根本性博弈。
夜幕降临，楚歌站在宿舍窗边，望着城市远方冥川节点那片永不消散的晦暗天空。今天的清剿行动很成功，城市的安全指数或许能暂时提升几个百分点。但他感觉不到丝毫轻松。
“陆战二型”的卓越表现，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在绝对效率面前，传统人力的“不经济”和“高风险”。灵调局上层会如何权衡？是继续信赖那些会受伤、会恐惧、但拥有机器无法企及的应变能力和意志力的队员，还是逐步转向这些成本可控、绝对服从、数据亮眼的钢铁军团？
这不仅是一个经济或技术选择，更是一个哲学和伦理的抉择。当守护人类的职责，越来越多地交给非人的造物，那么被守护的“人类”本身，其价值和定义是否会悄然改变？那些在街头用血肉之躯筑起防线的小队，他们的忠诚和勇气，在冰冷的数据对比下，究竟还剩多少分量？
楚歌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不朽神躯”流淌的力量。这份力量源于古老的本源，与人类的情感、意志紧密相连。它提醒他，真正的强大，或许从来不是来自于外在的、可复制的工具，而是源于内心的不断超越和对自身血脉的深刻理解。
“净焰”行动烧尽了溪谷的鬼物，却也点燃了灵调局内部看不见的硝烟。一场关于生存、价值和未来方向的暗战，刚刚拉开序幕。而冥川节点的深处，那真正的威胁，依旧在黑暗中静静蛰伏，嘲笑着世间的一切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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