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头毒得像要把人烤化，星火谷的空气里飘着股灼热的土腥味。北坡的粟田原本绿油油的一片，此刻却蔫头耷脑的，叶尖卷成了小筒，贴在秆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谷中的溪流水位退了大半，露出了河底圆润的鹅卵石，有的石头被晒得发白，手一摸能烫得人缩回手。中午歇晌时，连最能扛晒的赵铁柱都躲在窝棚里不肯出来，手里摇着蒲扇，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他骂骂咧咧地抱怨：“这鬼天，再这么晒下去，粟苗都要晒死了！”
林晚坐在田埂边，给刚栽下的菜苗浇水。陶罐里的水晃荡着，洒在土里“滋滋”响，很快就没了踪影。她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出一个个深色的印子，粗布衫早就被汗浸透，贴在背上，难受得很。张老农蹲在旁边，用锄头扒拉着土块，眉头皱得紧紧的：“今年旱得邪乎，要是再不下雨，这季粟米怕是要减产了。”林晚点点头，正想回话，突然觉得脚下轻轻晃了一下——像是有只大虫子在土里拱，又像是远处有马车经过，震得地面发颤。
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晒晕了，揉了揉眼睛，却见张老农也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脚下：“咋回事？地咋晃了？”话音刚落，震动突然加剧！像是有头远古凶兽从地下钻出来，猛地撞了一下地面，田埂上的土块“哗啦啦”往下掉，粟苗被晃得东倒西歪；不远处的窝棚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木梁与木柱摩擦着，像是随时要散架；谷口的箭楼也在晃，上面的茅草被震得往下掉，砸在地上发出“沙沙”声。
“地动了！是地龙翻身！”李老里正的尖叫突然从窝棚区传来，那声音带着哭腔，刺破了正午的寂静。他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从窝棚里跑出来，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满是惊恐——他年轻时经历过一次地动，知道那有多可怕。
恐慌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整个山谷。“快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们从窝棚里涌出来，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有个妇人抱着孩子，跑得太急，脚下一滑，母子俩摔在地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一个老农想去抢放在窝棚里的粮袋，刚冲进去，就被晃下来的木梁砸中了胳膊，疼得他嗷嗷叫；还有些半大的孩子，吓得直哭，拉着大人的衣角不肯松手，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不要乱！所有人！到营地中央的空地去！远离窝棚和栅栏！”林晚的声音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单薄，她想站起来，却被脚下的土块绊倒，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是谢景珩。他不知何时跑了过来，脸色沉着，眼神却异常锐利，一把将她拉到身边，用身体护住她，同时对着人群厉声喝道：“赵铁柱！王莽！维持秩序！把人往空地引！鲁木匠，带工匠去检查箭楼和仓库，防止塌了！”
他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混乱的哭喊。赵铁柱原本也在慌，听到谢景珩的话，猛地回过神，抄起身边的木杖，对着乱跑的人喊：“都别乱！听谢先生的！往中央空地跑！窝棚要塌了，别往回跑！”他一边喊，一边伸手拦住想冲回窝棚的老农，硬生生把人往空地拽；王莽则带着几个护卫，守在窝棚区的路口，引导人们往安全的地方走，遇到摔倒的人，就伸手扶一把。
鲁木匠也反应过来，手里还攥着没磨完的弩箭，对着工坊里的徒弟喊：“快！跟俺去箭楼！看看柱子塌没塌！”他带着石墩和两个徒弟，跌跌撞撞地往谷口跑，路上差点被晃倒，石墩赶紧扶住他，两人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跑到箭楼底下——箭楼的一根斜撑柱已经裂了道缝，茅草顶掉了一半，鲁木匠急得直跺脚：“快！拿木杠来顶！别让它塌了！”石墩立刻跑回工坊，扛来一根粗木杠，几人合力把木杠顶在裂柱旁，才算暂时稳住。
大地还在咆哮，每一次震动都让人心头发颤。林晚紧紧攥着谢景珩的手臂，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他的手心全是汗，却依旧牢牢护着她，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生怕有东西砸下来。她往空地望去，只见人们挤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孩子的哭声、老人的祈祷声混在一起，让人心酸；赵铁柱和王莽像两尊门神，守在空地边缘，时不时伸手拉一把跑过来的人，他们的衣服上沾了不少尘土，却依旧挺直着腰杆；周郎中蹲在空地中央，已经围了几个伤员，他手里拿着草药，正给一个擦破了腿的妇人包扎，动作虽然急促，却依旧有条不紊。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震动渐渐平息。大地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片狼藉：十余间窝棚塌了，木梁和茅草散落在地上，有的还压着些破家什；田地里的粟苗倒了一大片，菜苗更是被踩得不成样子；仓库的墙裂了道大口子，里面的粮袋露了出来，幸好没塌；谷口的箭楼虽然没倒，却也破损严重，需要大修。
人们还没从惊恐中缓过来，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有的还在小声啜泣。谢景珩扶着林晚站起来，他的玄色锦袍沾了不少尘土，却依旧挺拔。他走到空地中央，目光扫过每一张苍白的脸，声音沉静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天灾无情，人有志。房子塌了，咱们可以再盖；田地毁了，咱们可以再种。只要人还在，星火谷就还在，咱们的希望就还在！”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慢慢抚平了人们心中的恐慌。有人慢慢站起来，看着身边的废墟，眼神里渐渐有了光。谢景珩转向林晚、赵铁柱、王莽、鲁木匠和周郎中，语气变得严肃：“现在有几件事要做：第一，周郎中，你继续处理伤员，缺什么草药就让人去药田采，一定要确保没人落下；第二，林晚，你带妇孺们烧开水，分发干净的饮水，再熬些安神的汤药，让大家定定神；第三，赵铁柱、王莽，你们带青壮清理废墟，把能用的木梁、茅草归拢起来，顺便看看有没有埋在下面的家什；第四，鲁木匠，你带人检查所有建筑，尤其是仓库和箭楼，该加固的加固，该修补的修补；第五，阿力，你带两个人去上游看看，检查山体和水流，防止地动引发山崩或者堰塞湖，有情况立刻回报！”
“是！”所有人齐声应下，立刻行动起来。周郎中让人去药田采了柴胡、薄荷，在空地旁支起陶锅熬药；林晚带着李婶、春娘等人，去溪边挑水，烧好的开水一碗碗递给大家；赵铁柱和王莽领着青壮，喊着号子抬木梁，清理塌掉的窝棚，遇到压在下面的破陶罐，就小心地拿出来，能修的还能再用；鲁木匠带着徒弟，拿着工具检查仓库的裂缝，用木杠和黄泥临时加固；阿力则带着两个护卫，背着弓箭往上游走，脚步匆匆。
林晚端着一碗温水，递给一个还在哭的孩子，孩子的母亲连忙道谢，接过水喂给孩子。林晚看着孩子慢慢止住哭声，心里也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谢景珩，他正和鲁木匠一起检查仓库的结构，眉头微蹙，时不时指着裂缝说些什么，鲁木匠点头应着，手里的笔在木板上记着。阳光透过烟尘，洒在谢景珩的侧脸上，他的眼神专注而坚定，让林晚觉得格外安心——有他在，再大的灾难，他们都能挺过去。
傍晚的时候，阿力回来了，带来了好消息：上游的山体没有大规模滑坡，水流也正常，没有形成堰塞湖的迹象。谢景珩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经过一下午的清理，废墟基本清理干净，伤员也都得到了处理——五人轻伤，没人死亡或重伤，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夕阳西下，给星火谷镀上了一层金色。人们坐在空地上，吃着简单的晚饭——粟米粥配野菜。虽然家园受损，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了下午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赵铁柱端着碗粥，走到谢景珩身边，递给他一碗：“谢先生，今天多亏了你，不然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谢景珩接过粥，笑了笑：“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光靠我一个人不行。”
林晚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这场地动虽然带来了破坏，却也像一次淬炼，让星火谷的人们更加团结。只要人心齐，再难的坎，都能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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