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上，那些灰白色的骨头，安静地躺着。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材料。
在卡尔的感知中，每一根【脆弱的指骨】，每一块【稍完整的肋骨】，都像是一个微型的，储存着驳杂信息的容器。
里面有亡者残留的，微弱的不死能量。
也有玩家在战斗时，逸散出的“兴奋”、“专注”与“懊恼”。
这些，都是他的养料。
更是他，用来测试规则的砝码。
铁匠铺的门，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轻响。
再没有玩家进来。
卡尔伸出手，将那些骨头一件件收拢。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
他没有立刻走向锻造炉。
而是先调出了那个刚刚解锁的配方。
【配方：骸骨胸甲】
【所需材料：铁锭x5，稍完整的肋骨x3，脆弱的指骨x5，野狼皮x1】
【说明：一种将不死生物的骸骨镶嵌在金属装甲上的粗糙工艺。骨骼中残留的能量，能为穿戴者提供额外的防护。】
他的材料是足够的。
从“风一样的男子”那里收购的，绰绰有余。
卡尔的逻辑核心，正在飞速运转。
他回想着锻造【新手铁剑·精准】时的感觉。那是一种倾注了“自我意志”的，违背规则的创造。结果，是被剥夺。
他又回想着发布收购任务时的过程。那是一种模仿“系统逻辑”的，利用规则的行为。结果，是成功。
那么这一次呢？
这一次的锻造，是基于系统认可的【万物溯源】能力解析出的配方。
这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
但锻造出来的东西，却又是卡尔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所不会的。
这算不算，违规？
卡尔的处理器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只能去试。
用一次绝对理性的，纯粹的制造行为，去试探那道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界线。
他走到了锻造炉前。
炉火因为许久没有添煤，已经有些萎靡。
他熟练地拉动风箱，火苗再次蹿升，将他的身影映在粗糙的石墙上，扭曲，拉长。
铁锭被投入炉火，很快烧得通红。
他没有立刻开始捶打。
而是将那些【稍完整的肋骨】和【脆弱的指骨】，小心地摆放在锻铁砧旁边的石台上。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他切断了大部分对外的感知，将全部的计算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核心能力上。
【万物溯源】。
这一次，他溯源的目标，不是某一件物品。
而是眼前这些，刚刚从玩家手中交易过来的，新鲜的“素材”。
一幅幅破碎的，混乱的画面，在他的意识深处闪现。
玩家们在墓园里，兴奋地叫喊着。
骷髅兵挥舞着骨爪，发出“咔咔”的声响。
刀剑劈砍在骨骼上的脆响。
盾牌格挡攻击时的闷响。
“我靠！又掉了个肋骨！”
“这指骨爆率挺高啊，快捡！”
兴奋，贪婪，专注，还有被骷髅卫士盾击时的懊恼……
驳杂的情绪碎片，混杂着微弱的不死能量，从那些骨头上逸散出来。
在过去，卡尔只能被动地吸收这些能量，来修复自身。
但现在，他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提炼。
他那因为强行锻造蓝色武器而变得有些不稳的“根基能量”，如同一个精密的过滤器，开始对这些驳杂的能量进行筛选。
属于玩家的“情绪”，被他吸收，化作修复自身的暖流。
而那些源于骷髅，最纯粹的，带着一丝死亡与坚固特性的“不死能量”，则被他小心翼翼地剥离出来，悬浮在锻铁砧的上空。
那是一团肉眼不可见的，灰白色的能量雾气。
做完这一切，卡尔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拿起烧红的铁锭，放在锻铁砧上。
当！
铁锤落下，火星四溅。
这一次的锻打，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他不再是单纯地改变金属的形状。
每捶打一次，他都会引导着一丝那团灰白色的“不死能量”，强行融入滚烫的金属之中。
“嗤……”
金属与能量接触的瞬间，发出了奇异的声响。
那不是水与火的交融。
更像是一种物质，在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法则，强行侵入、改写。
铁锭的延展性在变差，但它的坚固度，却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提升。
当！当！当！
铁匠铺内，回荡着极富韵律的锤音。
卡尔的动作，依旧是完美的，程序化的。
但他的每一次落锤，每一次引导能量的注入，都经过了无比精密的计算。
不能多，也不能少。
多了，金属的结构会因为能量冲突而崩溃。
少了，就无法达到配方上所描述的效果。
这是一种，在规则的刀尖上，进行的舞蹈。
胸甲的雏形，渐渐出现。
他按照配方的指示，将那些【稍完整的肋骨】和【脆弱的指骨】，一一敲碎，然后用一种近乎镶嵌的方式，将骨骼的碎片，融入胸甲的表层。
最后，用一整块野狼皮进行包裹和塑形，制成内衬与甲带。
当最后一锤落下。
一件前所未见的胸甲，静静地躺在了锻铁砧上。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铁灰色，表面粗糙不平。三根白森森的肋骨，以一种狰狞的姿态，横贯在胸甲的正面。而在甲片的缝隙处，则点缀着许多细碎的，指骨的碎片。
它不华丽，甚至有些丑陋。
但它散发出的那股坚固、沉重的气息，却远非普通的【劣质胸甲】可以比拟。
卡尔伸出手，触碰到了这件作品。
【骸骨胸甲】
【品质：普通（白色）】
【防御力：12】
【耐久度：75\/75】
【特殊属性：坚韧（被动）——受到物理攻击时，小幅降低受到的冲击力。】
【装备需求：力量8】
【锻造者：卡尔】
【说明：一件用特殊工艺制成的胸甲，它看起来比想象中要结实得多。】
成功了。
没有系统警告。
没有意志干涉。
整个过程，顺畅得不可思议。
卡尔的逻辑核心，得出了一个清晰的结论。
只要行为被定义在“交易”和“制造”的框架内，而不是“赠予”这种涉及“自我意志”的范畴，系统就不会干涉。
他，找到了那条安全的，可以不断壮大自身的道路。
他拿起这件【骸骨胸甲】，走到武器架旁的货品栏前。
这是最后一步。
将它上架。
完成一次“制造”到“商品”的转化。
他的动作，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那把【新手铁剑·精准】被强行变成任务奖励的记忆，依旧清晰。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将【骸骨胸甲】挂了上去。
就在胸甲被挂上货架的瞬间。
卡尔的“视野”中，那个属于【骸骨胸甲】的商品图标，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
在【骸骨胸甲】这个名字的旁边，多出了一行小字。
一行，由系统法则直接生成，而非他自己标注的小字。
【铁匠卡尔的推荐商品】
并且，这件装备的标价后面，出现了一个由他设定的价格。
【售价：2银索拉里】
一银索拉里，等于一百铜索拉里。
对于现阶段的新手玩家来说，这是一笔巨款。
但卡尔的逻辑判断，这件装备，值这个价。
系统，没有否定他的定价。
它只是……标注了一下。
“推荐商品”？
这是什么？一种认证？还是……一种警告？
卡尔的逻辑模块飞速分析着这几个字的含义，试图理解系统的意图。
就在这时。
“吱呀——”
铁匠铺的木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老板！我又来啦！交任务！”
人未到，声先至。
正是那个Id叫“风一样的男子”的玩家，他满脸兴奋，身后还跟着他的两个同伴，三个人几乎是冲进来的。
“老板，快看！这次我们刷了一大包！”
“风一样的男子”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哐当”一声丢在柜台上，里面全是各种骨头。
他正准备催促卡尔快点结算。
忽然，他的话头卡住了。
他无意间的一瞥，看到了货架上那件与众不同的，新出现的胸甲。
那件镶嵌着白色骨骼，造型粗犷的胸甲。
以及……胸甲名字旁边，那行散发着淡淡微光的小字。
【铁匠卡尔的推荐商品】
“这……这是什么？”
“风一样的男子”下意识地，伸手指着那件胸甲，脱口而出。
他的两个同伴，也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三名玩家的呼吸，在同一时间，停滞了。
然后，“风一样的男子”点开了那件装备的详细属性。
当【防御力：12】和【特殊属性：坚韧】这两个词条，映入他眼中的瞬间。
“我操！！！”
一声石破天惊的，混合着极度震惊与狂喜的吼叫，炸响在寂静的铁匠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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