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捕头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错愕，酒精带来的燥热瞬间被一股冰冷的寒意浇灭。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钥匙串，指尖触碰到那把熟悉的黄铜钥匙，触感和李闲描述的分毫不差。
他每天都要用这把钥匙，对那个细微的缺口，对那种必须向上提一下才能对准的手感，熟悉得就像自己的掌纹。
这绝不是猜测。
“你……你怎么会知道？”王捕头声音干涩，那股子要把人骨头敲碎的凶悍气焰，像是被戳破的皮球，瞬间瘪了下去。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亲信面面相觑，脸上的残忍笑容也凝固了，他们看看自家头儿煞白的脸，又看看那个依旧带笑的囚犯，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说了，我是个算命的。”李闲揣着手，往前又走了一步，与王捕头几乎脸贴脸，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狡黠，“我不但知道你的钥匙，我还知道，你这灾，不是我带来的，是它带来的。”
他的手指，轻轻点向王捕头腰间的朴刀。
王捕头浑身一震，如同被蝎子蛰了，猛地后退一步，手本能地握住了刀柄。
“胡说八道！”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一把刀而已，能有什么灾？”
“刀本身没灾，灾在刀下亡魂。”李闲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王捕头的血肉，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叮！与‘煞气朴刀’进行浅层信息交互。】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怨念附着，交互深度被动提升！精神力消耗加剧中……】
【信息映射：检测到浓郁的‘血腥’气息……检测到主人‘暴戾’的情绪……】
【特殊信息映射：怨念回响——‘三年前…雨夜…乱葬岗…我不是他…家书…’】
李闲的嘴角，勾起一抹悲悯的弧度。
“三年前，秋分，雨夜。黑木镇西边的乱葬岗，你奉命去截杀一个仇家的信使。”李闲每说一个字，王捕头的脸色就白一分。
“那人眉心有颗痣，你记得很清楚。一刀封喉，干净利落。可你杀完才发现，那人怀里揣着的，不是什么密信，而是一封给他老娘报平安的家书，还有三两碎银。”
“你杀错了人。真正该死的信使，在你动手前一刻，从另一条小路溜了。”
“从那天起，每到阴雨天，你的右肩就会钻心地疼，对不对？找了多少郎中都看不出毛病，只能当风湿治，可那疼，是凉到骨子里的，像是有人在抱着你的胳膊吹冷气。”
“哐啷！”
王捕头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几乎握不住刀柄，但他还是强撑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你…你胡说！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花招？”李闲的眼神怜悯又冰冷，向前逼近一步，声音仿佛贴着王捕头的耳膜响起，“那封浸着血的家书，那三两碎银，还有你每个雨夜都在哀嚎的右肩……王捕头，告诉我，这些，也是我耍的花招吗？”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把无形的重锤，彻底砸碎了王捕头最后的嘴硬。
“哐啷！”一声刺耳的脆响，那柄象征着他权力和凶悍的朴刀，从他无力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潮湿的石地上，弹跳了两下，最终在死寂的牢房里发出一声不甘的嗡鸣。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牢房的温度都降了三分。
他眼角的余光甚至能看到，王捕头身后那两个原本还一脸狞笑的亲信，此刻已经面无人色，握着水火棍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真正的鬼神。
他们只知道头儿勇猛，却不知其背后有如此秘辛，此刻看着自家头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再看那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只觉得对方不是囚犯，而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
其中一个甚至悄悄往后挪了半步，手已经不自觉地远离了腰间的刀柄，生怕那“勾魂使者”的目光会落到自己身上。
“你……你到底是谁？”王捕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说了，我是来救人的。”李闲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朴刀，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污泥，递还给王捕头，“救张屠户的儿子是救，救你，也是救。”
王捕头不敢去接那把刀，像是上面附着了什么可怕的诅咒。
“刘员外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趟这浑水？”李闲把刀放在一旁的稻草上，语气平淡，“你以为你是在帮他处理一个外乡来的骗子，实际上，你是在替他背一口天大的黑锅。这满城的瘟疫，你真以为是天灾？刘员外那粮仓里囤的，真是普通的粮食？”
“你的意思是……刘善人他要害我？”
“意思就是，刘员外才是这场瘟疫的‘源头’。他让你抓我，不是因为我聚众闹事，是怕我揭穿他。”李闲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捕头的心口，“你现在把我弄死在牢里，外面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是你这个捕头，和刘员外官商勾结，害死了唯一能救他们的‘李神仙’。”
“到时候，瘟疫爆发，民怨沸腾，上面怪罪下来，刘员外大可以把所有事都推到你这个‘动手’的人身上。一个死无对证的‘妖人’，一个收了好处的捕头，你觉得，县太爷会信谁？”
王捕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涔涔。李闲描绘的那个场景，太过真实，真实到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被扒掉官服，戴上枷锁的下场。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李闲：“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李闲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要你，当我的‘证人’。”
他凑到王捕头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话。
王捕头的眼睛越睁越大，从惊疑，到挣扎，最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骇然。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王捕头一个激灵，猛地推开李闲，脸上恢复了几分狰狞，只是这狰狞中，多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他捡起地上的朴刀，胡乱插回腰间，对着两个已经呆若木鸡的亲信低吼道：“看什么看！滚出去！”
他踉踉跄跄地冲出牢门，头也不回地吼道：“把门锁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这间牢房，违令者，斩！”
“是……是！”两个亲信魂飞魄散地应着，手忙脚乱地将沉重的牢门关上，落锁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慌乱。
脚步声杂乱地远去，监牢再次恢复了死寂。
李闲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种高强度的心理博弈，对他目前这炼气二级的精神力来说，消耗巨大。
【叮！宿主完成一次超高契合度的‘顺向交互’。】
【交互目标：捕头·王奎。】
【交互行为：破心魔，立因果（共鸣\/创造）。】
【判定：交互行为精准引爆目标内心深层恐惧与秘密，引发剧烈的‘情绪风暴’，获得巨额额外加成。】
【获得‘交互点’：120点。】
“120点……还不错。”李闲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嘴角重新翘起，“这黑木镇的衙门，果然是个风水宝地。”
监牢过道的拐角阴影里，年轻的衙役周三慢慢直起身子。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刚刚从墙角撬下来的青石，手心里全是冷汗。
刚才那番对话，他躲在拐角，只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
李神仙凑到捕头耳边说的悄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见，但他听清了之前那几句对话里的“三年前”、“乱葬岗”、“杀错了人”，更看清了王捕头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掉在地上的朴刀，看得分明，王捕头出来时，是真的魂都丢了，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
他看着王捕头仓皇离去的背影，又遥遥望向那间最深处的死囚牢，眼神中的畏惧，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所取代。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青石，想起了李闲教给他的那个“小法门”。
他不再犹豫，转身快步走向监牢后院的水井。
今晚，他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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