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躺在躺椅上,目光落在桌旁吃包子的萝卜身上。
从侧面瞧着,那孩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只偷食的小松鼠,倒有几分憨态。
他无声笑了笑,闭眼打算歇会儿。
刚眯了没片刻,便觉有人走近,带起一阵微风。
待那阵凉风拂过脸颊时,李莲花心里倒奇了——这孩子,倒是会来事。
他睁开眼,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萝卜,手里正摇着把旧扇子,神情专注得很。
李莲花心里犯起嘀咕:这孩子到底经了些什么?说他不懂人情世故吧,偏生常有这般出乎意料的举动。
口不能言,耳朵却灵,显见得是后天遭了变故。
往日里瞧着,他的习性倒像山野里的小动物,警惕又直接,可这主动扇风的举动,却透着几分人情味儿,实在矛盾。
他斟酌着开口:“不用扇了,萝卜。”
见萝卜停了手,他又道,“明天我送你去个地方,你跟着我不合适,那里才更适合你。”
萝卜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李莲花也没指望他能回应,不过是提前知会一声罢了。
天色渐暗,他挥挥手:“行了,回去睡吧。”
萝卜看看里屋的床铺,又看看躺椅上的他,终究还是走进了里屋。
李莲花听着里面没了动静,起身吹了蜡烛,也进了里屋。
一抬眼,却见萝卜没在床上睡,反倒蜷在昨晚那个小榻上。
他愣了一下,那榻对自己来说确实逼仄,可对萝卜这般身形,倒刚刚好。
确认他不会摔下来,李莲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拿起薄被给他盖上,自己才躺下休息。
一夜无梦。次日,李莲花起来熬了粥,坐在门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身后有了动静,他扭头见是萝卜,笑了笑:“起了?吃饭吧,记得先洗漱。”
萝卜愣在原地,看着他没动。李莲花也不管他听没听懂,转身去盛粥。
坐下时见他还站着,便又道:“怎么不动?去洗手吃饭。”
萝卜这才慢悠悠地动了。李莲花看了看他的反应,笑着摇了摇头——许是自己的话,他没能全听懂吧。
吃过饭,李莲花带着萝卜往昨日打听好的义院去。
到了地方,见那门头倒还周正。敲了敲门,一个妇人打开门探出头:“谁呀?”
“在下听闻此处可收留孤儿,前日在路边捡得一孩童,特送来此处。”李莲花温声道。
妇人打开门,见了李莲花先是一愣,目光移到他身旁的萝卜身上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笑呵呵点头:“原来是送孩子来的,快进来吧。我们这儿天天都有人送,有时是家里养不活,便送来托付了。”
李莲花点头,带着萝卜走进大门。
院里几个孩子正在学艺,动作瞧着倒标准,只是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问:“这里竟还教孩子们学艺?倒是不错。”
妇人笑得一脸和善:“是啊,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有门手艺傍身,将来也好讨生活不是?”
“夫人大义。”李莲花笑了笑,扭头又看了眼院里的孩子,觉得妇人这话倒也在理,便没再多想。
办交接时,李莲花看了眼全程没出声的萝卜:“萝卜,往后好好照顾自己。”说罢转身便走。
跟着妇人再穿过院子时,却见一个小姑娘因动作没做好,正被另一个妇人拿戒尺抽打着。
李莲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身旁的妇人似是察觉到了,忙解释:“玉不琢不成器嘛,孩子们惰性大,不严着点教,将来哪有出路?”
李莲花脸上依旧挂着笑,点头应着,脚下跟着往外走。
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脚步。
李莲花站在义院门外,身后那扇门仿佛隔出了两个世界。
方才院里孩子被抽打的哭喊声虽轻,却像根细针,扎在他心上。
“啧,李莲花啊李莲花,你管得也太宽了。”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门轴轻响。
回头时,正撞见萝卜扒着门缝看他,眼里没了方才的疑惑,倒像是有团湿乎乎的雾气。
见他回头,那孩子慌忙缩回去,门缝里只剩半片衣角在晃。
李莲花脚步顿住。
方才院里那些孩子,动作是标准,却像提线木偶,连哭都透着股不敢放声的怯懦。
那妇人说“严着点好”,可这“严”里,怎么瞧着有点发寒?
他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又看了看日头——辰时刚过,本该是往回走,炖他那锅快烂了的鸡汤的时候。
可脚像是生了根。
片刻后,李莲花转身,抬手叩响了那扇刚关上没多久的门。
开门的还是那妇人,见是他,脸上的笑淡了几分:“这位先生,还有事?”
“没什么,”李莲花笑得随和,眼神却扫过院里,“就是忽然想起,这孩子怕生,我得再跟他说句话。”
不等妇人应,他已迈步进去。萝卜还站在方才那处,见他进来,眼睛倏地亮了,又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李莲花走过去,蹲下身,与他平视:“你想跟我走,还是想留下?”
萝卜猛地抬头,眼里那团雾气像是要溢出来,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拼命点头,头点得像要掉下来。
旁边的妇人脸色沉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既已送来,哪有再带走的道理?”
李莲花没理她,只看着萝卜,从怀里摸出个用红线串着的小木雕——是朵莲花,是他闲来无事随手刻的。
他把木雕塞进萝卜手里,站起身,对那妇人道:“这孩子,我带走了。”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妇人拦上来,“我们义院也不是白开的,收了人哪能说带就带?”
李莲花侧身避开,动作轻得像片云,语气却淡了:“我这人向来讲理,不过呢,你确定要和我讲?”
他看了眼院里那些依旧木然练功的孩子,“你们这里的‘渔’,太沉,他这小身板,扛不动。”
说罢,他牵起萝卜的手。那孩子的手有点凉,却攥得很紧,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妇人被刚才这人眼里的凌厉吓了一跳,她有一种自己被看透了的错觉,知道自己碰到了厉害的,没敢阻拦。
走出义院时,日头正好,晒得人暖烘烘的。
萝卜亦步亦趋跟着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朵小莲花,腮帮子又微微鼓起来,倒像是藏了什么欢喜。
李莲花低头看了看他,忽然笑了:“罢了,鸡汤怕是要炖糊了。回去路上,得买两斤生姜,去去火气。”
萝卜听不懂他说什么,却跟着他的脚步,走得稳稳当当。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往莲花楼的方向去了。
喜欢莲花楼之渡莲者为药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莲花楼之渡莲者为药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